劉強瞥了一眼床上睡得跟頭死豬似的的陸明濤,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弧度。
他退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並沒有走遠,而是轉身用另一張房卡,打開了隔壁的308房。
不到五分鍾,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敲擊聲。
一個穿著緊身豹紋短裙,濃妝艷抹的女人出現在307門口。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四下無人,於是取出劉強提前給她的房卡,刷開了307的房門。
房間裡隻亮著一盞床頭燈,光線粉紅曖昧,女人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僅著內褲、呼吸均勻的陸明濤。
劉強幾乎在女人進門不到十秒,就從隔壁308溜了過來,他迅速閃身進入307,反手鎖上了門,臉上帶著急切和一絲緊張。
「強哥,你說的人不會就是他吧?」
女人用下巴點了點床上的陸明濤,帶著點職業性的審視,「看著還行,倒是比那些老梆菜強了不少,怎麼弄?就按電話裡說的?」
「噓!小點聲!」
劉強緊張地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沉睡」的陸明濤,確認鼾聲依舊規律,才鬆了口氣,把女人拉到離床稍遠的角落,聲音壓得極低:「人已經放倒了,按原計劃,你過去,扒他褲子,做出他要強迫你的樣子,你拚命反抗、喊救命、哭喊不願意!這邊架著手機錄像的同時,我也可以用手機在隔壁錄音!明白嗎?」
女人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抹不情願和精明:「強哥,這……有點突然啊,而且,你電話裡隻說錄個『強迫未遂』,可沒說還要動手扒他褲子啊?這……風險是不是太大了點?萬一他中途醒了,我這細胳膊細腿的……」
聞言,劉強頓時心頭火起,暗罵這女人貪得無厭,但此刻箭在弦上,隻能強忍下心中的怒火:「少廢話!加錢!給你加三成!」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加三成」這幾個字。
女人眼睛一亮,但嘴上還在討價還價:「強哥,這可是實打實的接觸活兒,還有著可能受傷的風險……三成?再加點吧?五成!五成我保證給你演得跟真的一樣!拚命掙紮,哭得撕心裂肺!」
劉強氣得臉都綠了,惡狠狠地瞪著女人,但看著床上「毫無動靜」的陸明濤,想到即將到手的好處,他咬了咬牙,道:「行!五成就五成!但要是搞砸了,一分錢沒有!」
「強哥爽快!您就瞧好吧!」
女人臉上瞬間堆起笑容,變臉比翻書還快。
她利索地從隨身的小坤包裡掏出自己的最新款智能手機,「那我開始錄了?」
「錄!趕緊的!」
劉強煩躁地揮揮手,又緊張地瞥了一眼床上的陸明濤,確認他還在「熟睡」,這才稍稍放心,低聲催促:「我回隔壁錄音,你這邊動作麻利點!特別是他『動』你的時候,你得明確表示拒絕!言語要清晰,動作要激烈!懂嗎?」
「懂懂懂!放心吧強哥!」女人連連點頭,熟練地打開手機錄像功能,將鏡頭對準了床的方向。
劉強最後警告性地瞪了女人一眼,轉身退出307,回到了隔壁的308房間,將耳朵緊緊貼在牆壁上。
房間裡,女人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成劇本裡要求的緊張、抗拒和楚楚可憐。
她扭著腰肢走到床邊,伸出手,帶著一絲表演性質的猶豫,輕輕推了推陸明濤裸露在外的肩膀,聲音刻意拔高,帶著點顫抖的哭腔:「你……你不能這樣!放開我!不要這樣!」
床上的陸明濤,在劉強和女人低聲密謀、討價還價的過程中,完全是一副深度醉酒不省人事的模樣。
然而,在他脫在床角長褲的口袋深處,一部手機的屏幕無聲地亮著,紅色的錄音指示條,正平穩地向前推進。
其實,從他被劉強扛進房間扔在床上的那一刻,錄音就已經開始了。
此刻,錄音裡清晰地記錄著劉強和麗麗剛才關於「加錢」、「扒褲子」、「錄聲音」、「風險」以及劉強最後那句「五成就五成」的全部對話!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麗麗見推搡無效,於是咬了咬牙,俯下身,趴在陸明濤身上的同時,雙手開始去拉扯陸明濤內褲的邊緣,嘴裡還在不斷地念著台詞:「不要!你別碰我!救命!放開我!我喊人了!」
她的聲音尖利,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隔壁308房,劉強聽著女人那一聲聲「不要」、「救命」,臉上頓時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成了!
錄下來了!
他興奮得幾乎要大喊出聲。
然而,就在女人的手即將觸碰到陸明濤內褲鬆緊帶邊緣的剎那,異變陡生!
床上那具「死豬」般的身體,忽然動了!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快如閃電,一把地攥住了女人那隻正欲行「不軌」的右手手腕!
「啊——!」女人猝不及防之下,手腕上頓時傳來骨頭幾乎要被捏碎的劇痛,讓她瞬間發出一聲貨真價實的、撕心裂肺的慘叫!
與此同時,陸明濤忽然睜開了雙眼!那眼神十分的清澈銳利,但僅僅是一剎那!幾乎在女人的目光對焦之前,他的眼神就迅速變得再次「渾濁」起來,仿佛宿醉未醒一般。
刺鼻的廉價香水味和女人做作的哭喊聲刺激著他的神經,一股強烈的生理性厭惡夾雜著對這場卑劣仙人跳的滔天怒火,瞬間沖垮了他刻意維持的「醉態」表象!
他需要發泄,需要狠狠地教訓一下這兩個敢算計他的雜碎!
「呃……嘔……」
陸明濤喉嚨裡突然發出一陣仿佛被酒氣頂住的乾嘔聲,身體也配合著搖晃了一下,像極了醉漢被強行弄醒後的難受和暴躁狀態。
他借著攥住女人手腕的力量,腰腹猛地發力,動作帶著一種醉酒者特有的蠻橫和不協調,一個翻身就將女人粗暴地反壓在了身下!
這個動作看似笨拙,實則巧妙地用自身重量輕鬆地對其形成了反製,,「你……你他媽……是誰?!」
他開口了,聲音刻意壓得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仿佛舌頭打結的含混,模仿著深度醉酒者口齒不清的模樣,「想……想乾……啥?!脫……脫老子……褲子?!」
他低聲嘶吼著,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了女人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帶著被女人侵犯的慍怒,但同時又完美地契合了一個醉漢被驚醒後本能的反抗和混亂的認知!
麗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手腕的劇痛嚇懵了,眼前男人的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酒氣、布滿血絲且「渾濁」眼神、口齒不清的低吼以及那蠻橫粗暴的動作,讓她百分百確信:這就是一個被酒精徹底麻痹、又被強行弄醒後徹底失控的醉鬼!
莫名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什麼劇本,什麼台詞,瞬間被她忘在了腦後!隻剩下本能地尖叫和掙紮:「啊!放開我!痛!好痛啊!救命!強哥!強哥救我!」
在她看來,這完全是醉酒男人失去理智的暴力施虐!
陸明濤眼神「渾濁」地瞪著身下尖叫的女人,那股嫌惡感(嫌她髒)和報復欲(恨她和劉強設局)如同烈火烹油!他不可能睡她,但也必須讓她為這個愚蠢的計劃付出慘痛的代價!更要讓隔壁的劉強「聽」得滿意!
「閉……閉嘴!吵……吵死了!」
他模仿著醉漢的模樣,空著的左手看似毫無章法實則精準無比地探出!拇指和食指如同鐵鉗,帶著醉酒者發泄般的不講道理,狠狠掐住了女人左臂內側最細嫩的一塊皮肉,用力狠狠一擰!同時膝蓋用力,死死壓住她亂蹬的腿。
「啊——!!!」
女人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鑽心剜骨般的劇痛從手臂瞬間席卷全身!這痛感遠超手腕被攥!
她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弓起,發出了一聲更加淒厲、幾乎變了調的、不似人聲的慘嚎!眼淚和鼻涕瞬間飆飛!在她此刻的認知裡,這完全是一個醉漢在暴力發泄情緒時,毫無理智、下手不知輕重的瘋狂行為!是純粹的耍酒瘋!
「說……說!誰……誰讓你來的?!」
陸明濤繼續扮演著醉漢的暴怒和執拗,手上的力道卻沒有絲毫放鬆,反而又如同醉漢發瘋般加了幾分力氣!那處皮肉在他指下肉眼可見地迅速由紅轉紫,甚至漸漸發黑!他就是要她痛!要她怕!要她崩潰!更要讓這慘叫聲成為迷惑劉強的仙樂!
「劉……劉強……是劉強!」
女人疼得仿佛靈魂都在顫抖,心理防線在劇痛和「醉漢不可理喻的瘋狂輸出」麵前徹底崩潰!哪裡還敢有半點隱瞞和猶豫?她哭喊著,聲音嘶啞變形,全盤托出了她和劉強的預謀:「他……他讓我來的……他給我錢……嗚嗚……讓我假裝……假裝被你強迫……錄下來……好……好要挾你……嗚嗚……他就在隔壁……308……他說錄下來就給我錢……別掐了……求求你……嗚嗚嗚……」
她涕淚橫流,身體篩糠般抖成一團,看向陸明濤的眼神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仿佛在看一個隨時會把她撕碎的惡魔。
陸明濤眼神冰冷地掃過床頭櫃上那支依舊亮著錄製紅燈的手機(女人的)。
他心中雪亮,劉強這狗東西,居然想通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給自己下套!
一絲冰冷的笑意緩緩的浮現在了陸明濤的嘴角。
他鬆開了掐著女人皮肉的手指,但依舊死死攥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迅速從自己脫在床腳的褲兜裡摸出了手機。
屏幕亮起,顯示紅色的錄音條仍舊在平穩地向前推進,放在耳邊聽了聽,果然已經十分清晰地錄下了女人剛才招供的內容,以及之前劉強和女人密謀的全部過程!
他晃了晃手機屏幕,讓女人看清上麵正在錄音的界麵,聲音冷得像冰:「聽著,不想進局子,就按我說的做,剛才你怎麼喊的『不願意』,現在,就怎麼喊『別掐我』、『疼』!喊!喊得越大聲越好!把隔壁那個雜碎給我喊高興了!懂嗎?」
女人驚恐地看著那手機屏幕上的錄音界麵,又感受著手腕上依舊存在的恐怖力量,以及眼前男人那「醉醺醺」卻愈發令人膽寒的眼神,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她小雞啄米般的拚命點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懂……懂了……我喊……我喊……」
陸明濤鬆開了她的手腕,但身體依舊壓在她的身上,對其形成強大的威懾。
女人得到了一絲喘息,立刻扯開嗓子,帶著哭腔和真實的恐懼,一聲聲淒厲地哀嚎起來:
「別掐我!啊!疼!疼死我了!」
「放手!求你了!輕點!啊——!」
「不要!別掐那裡!疼啊!嗚嗚嗚…」
「救命!好痛!骨頭要斷了!饒了我吧!」
這聲音不再是表演,而是飽含了真實的痛苦和恐懼,穿透力驚人,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瘮人。
這種小賓館隔音很差,隔壁的劉強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別掐我」、「疼死了」都像最動聽的仙樂鑽進他的耳朵。
他興奮得在房間裡一個勁兒的搓手,來回踱步,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和猥瑣的笑容。
「嘿!成了!真成了!這小子看著人模狗樣,沒想到是個變態!喜歡玩這個調調?嘖嘖,麗麗這小騷貨,叫得可真夠勁兒!」
劉強得意地自言自語,壓根沒去想這慘叫聲裡蘊含的真實痛苦和女人語氣中那幾乎崩潰的恐懼。
他隻覺得計劃順利,陸明濤的把柄已經穩穩攥在了自己的手裡。
他甚至猥瑣地想象著隔壁「激烈」的畫麵,身體有些燥熱。
隔壁307的「慘劇」,就在女人淒厲得變了調的哀嚎中,整整持續了小半宿。
聲音斷斷續續,時高時低,夾雜著含糊不清的求饒和嗚咽,在老舊旅館的走廊裡回盪,引得其他房間的客人幾次憤怒地拍牆抗議。
直到天色蒙蒙亮,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和哭嚎才漸漸停歇。
清晨微冷的空氣從沒關嚴的窗戶縫隙鑽了進來。
307房間裡彌漫著濃烈的廉價香水味、汗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麗麗手腕和胳膊被掐得太狠,有些地方破皮了。
光線透過薄薄的窗簾,照亮了房間裡的一片狼藉。
女人蜷縮在床角,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頭發淩亂,臉上糊掉的妝容混合著淚痕和鼻涕,狼狽不堪。
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布滿了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掐痕,有些地方高高腫起,皮膚破損滲著血絲。
她眼神空洞,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時不時抽噎一下,看向床邊那個正在慢條斯理穿衣服的男人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
陸明濤穿上最後一件外套,動作利落,絲毫不見疲憊。
他瞥了一眼床上瑟瑟發抖、傷痕累累的女人,眼神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一絲任務完成後的漠然。
他彎腰,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又順手把女人用來錄像的那部手機也抄在了手裡。
他再次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裡麵完整記錄了從劉強跟女人密謀、到女人動手扒他內褲、他「醉酒」反擊,再到女人招供的全部過程。
「手……手機……那是強哥的……」女人看到「作案工具」被拿走,驚恐地小聲囁嚅,聲音嘶啞得厲害。
陸明濤沒理她,將女人的手機也揣進口袋,冷冷道:「昨晚的事,一個字都不準往外說,否則……」他沒說下去,但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女人嚇得渾身一哆嗦,把頭埋進膝蓋裡,不敢再看他。
陸明濤不再停留,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清晨清冷的空氣湧入鼻腔,驅散了房間裡的汙濁。
他踱步走向電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隔壁308的房門幾乎在陸明濤離開的同時打開了一條縫,劉強頂著兩個黑眼圈,臉上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亢奮和猥瑣的滿足感,他探頭探腦,看到陸明濤消失在電梯口,立刻做賊似的溜進了307房間。
一進門,他就被房間裡的景象和女人的慘狀嚇了一跳,但隨即,強烈的興奮就壓過了這短暫的錯愕,他撲到床邊,急切地問:「怎麼樣?錄下來沒有?效果怎麼樣?那小子是不是特別『生猛』?」
他搓著手,眼睛放光。
女人抬起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怨毒:「生猛?劉強!你個王八蛋!他他媽根本就沒睡我!他是個瘋子!變態!你看他把我掐的!加錢!必須給我加錢!精神損失費!醫療費!少一分老娘跟你沒完!」
她指著自己胳膊上的掐痕,情緒異常的激動。
劉強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掐痕,倒吸一口涼氣,但他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在這裡,他皺著眉,一臉嫌棄:「沒睡?不可能!那你他媽叫喚一晚上?叫春吶?」
他一把搶過女人抱著的被子,果然沒看到預想中的「痕跡」,心頭頓時一沉。
「手機呢?錄像呢?!」劉強急了,厲聲問道。
「被……被他拿走了……」麗麗瑟縮了一下。
「什麼?!」
劉強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錄像的手機被陸明濤給拿走了,現在就隻剩下自己在隔壁用手機錄下的聲音了。
這時,女人又想起了那鑽心的疼和陸明濤冰冷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劉強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媽的!廢物!」他猛地轉身,指著女人的鼻子破口大罵,「這點事都辦不好!老子錢白花了!滾!給老子滾!」
女人被吼得一愣,隨即也爆發了,尖叫著撲上來撕打劉強:「劉強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利用完老娘就翻臉?加錢!我的傷!我的精神損失!不給錢老娘就跟你同歸於盡!」
兩人頓時在房間裡扭打成一團,咒罵聲、哭喊聲、東西被撞倒的聲音響成一片,直到賓館服務人員和保安被驚動,上來嚴厲警告再鬧就報警,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分開,互相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劉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看著女人那副淒慘的模樣和怨毒的眼神,知道不給點甜頭這女人真可能壞事,他忍著肉痛,從錢包裡又抽出幾張紅票子,粗暴地塞進女人手裡:「拿著!趕緊滾!管好你的嘴!昨晚的事要是敢透出去半個字,老子要你命!」
女人攥著錢,怨毒地瞪了劉強一眼,胡亂裹了件外套,踉踉蹌蹌地沖出了房間。
房間裡隻剩下劉強一人,他頹然坐在淩亂的床邊,看著一地狼藉,臉色陰晴不定。
錄像沒了,手機也沒了,隻有女人最開始說的那些「你不能這樣!放開我!不要這樣」的聲音……這能算證據嗎?能威脅到陸明濤嗎?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王懷仁那邊怎麼交代?他煩躁地抓著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不行,得趕緊想辦法補救!他猛地站起來,眼神逐漸變得凶狠起來。
必須跟陸明濤再見一麵!軟的硬的,都得試試!
日頭西斜,宏安集團總部大樓巨大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的光。
下班的人流如同退潮,從各個出口湧出。
陸明濤剛走出大門,就看到了那個讓他無比厭惡的身影。
劉強叼著煙,斜靠在公司對麵一棵行道樹上,眼睛死死盯著出口,像一頭盯梢獵物的鬣狗,一看到陸明濤,他立刻掐滅煙頭,臉上瞬間堆起一種夾雜著討好、心虛和強作鎮定的復雜笑容,快步迎了上來。
「明濤老弟!下班了?辛苦辛苦!」劉強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熱絡,伸手想拍陸明濤的肩膀,卻被後者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了。
陸明濤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有事?」
劉強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咧得更開,帶著點諂媚:「瞧你說的!沒事就不能找老弟聯絡聯絡感情?昨天沒喝好,今天再喝兩杯啤的透透,走走走,就前麵那家,味道不錯,經濟實惠!」
他不由分說,半拉半拽地把陸明濤往馬路對麵一個燒烤攤引。
燒烤攤生意正火,簡易的塑料桌椅坐滿了人。
很多都是熟麵孔。
這家燒烤攤就開在了周氏集團的斜對麵,過馬路就到,他家味道還不錯,因此很多同事下班後都會來這裡坐坐吃點東西。
油煙混合著孜然辣椒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嘈雜的喧嘩聲不絕於耳。
劉強硬是找了個角落相對安靜的位置,招呼老板點了一大堆肉串、腰子、板筋,又拎來幾瓶啤酒。
「來來來,老弟,坐!甭跟哥客氣!」劉強殷勤地給陸明濤拉開塑料凳,又用牙咬開一瓶啤酒,不由分說地給陸明濤滿上。
陸明濤沒動那杯酒,也沒動筷子,隻是靜靜的看著劉強表演。
劉強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即端起酒杯,臉上堆著笑,眼神卻閃爍不定:「老弟啊,昨天……嗨,都怪哥哥我!安排不周!那地方太次,那女人……更次!掃了老弟的興致,哥哥我真是過意不去啊……該罰!這杯,我乾了,給老弟賠罪!」
他一仰脖,咕咚灌下一杯啤酒。
陸明濤依舊沉默,眼神像冰冷的探針。
劉強放下空杯,抹了把嘴,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推心置腹的意味,卻又帶著一股子市儈精明:「老弟,哥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看你,年輕,身手好,有本事,人也機靈!為啥非要窩在宏安,給……咳,給你堂哥當司機啊?」
他觀察著陸明濤的臉色,見他沒什麼反應,膽子更大了些,聲音壓得更低,道:「不瞞老弟,哥哥我現在搭上了一條大船!真正的大老板!『城市之光』的王總,聽說過吧?那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人物!比周氏格局大多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默默的觀察著陸明濤的反應。
陸明濤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了然,他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嚼著,沒說話。
劉強把他的沉默當成了內心動搖的信號,心中暗喜,繼續加碼:「王總那邊,求賢若渴!像老弟你這樣的人才,過去就是心腹!開豪車,住大房子,票子大把大把的!比你在這宏安給人當司機,看人臉色,強一百倍!」
他唾沫橫飛,繪聲繪色的描繪著「美好前程」。
「哦?」
陸明濤終於咽下嘴裡的肉,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抬眼看向劉強,眼神平靜得可怕,「王總?就是那個自己屁股都不乾淨,整天琢磨些下三濫手段,想搞垮宏安新區項目的王懷仁?」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子一樣,穿透燒烤攤的嘈雜,清晰地釘進了劉強的耳朵裡。
劉強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臉色陰晴不定:「老弟……你……你這話說的……生意場上的事情,哪能用乾淨或者部乾淨來衡量?商場如戰場,為了利益而使用些手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成王敗寇嘛!王總他們那是……那是策略!再說了,宏安新區這個項目,水太深,周氏也未必……」
「策略?」
陸明濤打斷他,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憤怒,「派一群流氓去工地打砸搶,煽動鬧事,這叫策略?花錢收買你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設仙人跳來栽贓陷害自己的同事,這也叫策略?」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驚得周圍幾桌食客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劉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沒想到陸明濤會當眾跟自己撕破臉,還說得這麼大聲這麼難聽。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陸明濤,道:「陸明濤!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罰酒?」
陸明濤也站了起來,毫不畏懼地迎著劉強凶狠的目光,身高和氣勢全都壓了對方一頭,「劉強,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給我敬酒罰酒?你和你那個叫王懷仁的新主子,還有那個林國棟,都是一丘之貉!滿肚子男盜女娼,滿腦子陰謀詭計!毫無信義可言!跟你們同流合汙?」
他嗤笑一聲,眼神冰冷如刀,「那才是自尋死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你……你……」
劉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陸明濤,手指都在哆嗦。
周圍食客的議論聲更大了,指指點點,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二人的身上。
劉強知道,軟的徹底沒戲了,他眼中凶光畢露,猛地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憤怒和緊張而顫抖著,飛快地在屏幕上劃拉著。
他臉上露出一絲孤注一擲的猙獰,將手機屏幕猛地戳到陸明濤的麵前,按下了播放鍵。
手機揚聲器裡,頓時傳出了昨晚在308房間裡錄下的聲音。
女人那一聲聲淒厲到變調的飽含痛苦的慘叫:
「你不能這樣!放開我!不要這樣」
「別掐我!啊——!疼!疼死我了!」
「放手!求求你了!輕點!啊——!骨頭要斷了!」
「不要!別掐那裡!疼啊!嗚嗚嗚……救命!」
聲音在嘈雜的燒烤攤上不算太大,但那痛苦到極致的扭曲音調,依舊清晰地傳進了周圍食客的耳朵裡。
瞬間,周圍幾桌食客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驚愕地扭過頭,看向劉強舉著的手機,又看向陸明濤,眼神裡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震驚和鄙夷。
「聽到了嗎?!陸明濤!」
劉強舉著手機,仿佛舉了把尚方寶劍,臉上帶著一絲得意和瘋狂,「你昨晚乾的好事!那妞兒都被你折磨成什麼樣了?!強奸!暴力虐待!這他媽就是證據!鐵證如山!不想身敗名裂,不想蹲大牢,就乖乖聽老子的!否則,我立馬把這段錄音交給警方,再發到網上去!讓你和你那位堂哥,一塊完蛋!」
他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陸明濤,期待從他的臉上看到恐懼、慌亂、屈服的表情。
然而,他看到的,隻有沉默,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嘲諷?
陸明濤看著眼前狀若瘋狗的劉強,又掃了一眼周圍那些或驚愕或鄙夷的目光,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冷意。
在劉強錯愕的目光中,陸明濤慢悠悠地從褲兜裡掏出了手機。
他沒有看劉強,而是當著所有圍觀者的麵,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了幾下。
下一秒,一個更加清晰、內容更加勁爆的音頻,從陸明濤的手機揚聲器裡播放了出來。
首先是一個男人帶著命令和急切的聲音:
【劉強:「餵?麗麗!人呢?到哪了?……趕緊的!307房!人已經放倒了,按計劃行事!少他媽廢話!錢少不了你的!動作麻利點,拍清楚!特別是他『動』你的時候,你得明確表示拒絕!行,快點!」】
緊接著是開門聲、腳步聲,然後清晰地傳來劉強和麗麗在307房間裡的對話:
【劉強:「人已經放倒了,你過去,扒他褲子,將他的雙手環在你的腰上,做出他要強迫你的樣子,然後你拚命反抗、喊救命……這邊架著手機錄像,我再用手機在隔壁錄聲音!明白嗎?」】
【麗麗:「還要動手扒他褲子?風險太大了點……」】
【劉強:「少廢話!加錢!給你加三成!」】
【麗麗:「三成?再加點吧?五成!五成我保證……」】
【劉強:「行!五成就五成!開始吧!趕緊的!」】
【劉強:「動作麻利點!特別是他『動』你的時候,你得明確表示拒絕!言辭要清晰激烈!懂嗎?」】
【麗麗:「懂懂懂!放心吧強哥!」】
然後是麗麗做作驚恐的聲音:
【麗麗:「餵…餵!先生?你醒醒!先生?你……你不能這樣!放開我!不要這樣!」】
接著是布料摩擦聲和陸明濤暴怒的吼聲:
【陸明濤:「操!你他媽誰啊?!你想乾什麼?!脫老子褲子?老子告你強奸!!」】
緊接著是麗麗驚呼、呼痛和最後招供的聲音:
【麗麗:「啊!痛!別……別掐我!劉……劉強……是劉強!他給我錢……讓我假裝……假裝被你強迫……錄下來……好……好要挾你……嗚嗚……他就在隔壁……308……」】
再然後,就是麗麗那一聲聲因為被掐而發出的痛苦慘叫:
【麗麗:「別……別掐了……疼……疼死了……」】
兩段錄音,先後播放,邏輯清晰,真相大白!
燒烤攤上,死一般的寂靜!連烤爐裡炭火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剛才還對陸明濤投以鄙夷目光的食客們,此刻臉上的表情十分的精彩,驚愕、恍然、憤怒、鄙夷,所有的矛頭瞬間調轉,齊刷刷地釘在了呆若木雞的劉強身上!那目光,充滿了唾棄和看垃圾般的厭惡。
「我操!原來是他媽設局陷害!」
「仙人跳!真下作!」
「這狗東西!自己找人勾引同事,還想倒打一耙?!」
「背地裡偷偷錄音?還他媽要挾人家?真不是東西!」
「報警!這種人渣就該把牢底坐穿!」
議論聲轟然炸開,比剛才更加激烈。
燒烤攤老板眼神淩厲地盯著劉強,仿佛要隨時準備沖上來為民除害。
一個伸手捂著孩子耳朵的婦女,更是厭惡地朝著劉強啐了一口:「呸!下三濫!」
劉強舉著手機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他像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整個人都懵了,耳朵裡嗡嗡作響,隻有周圍那鋪天蓋地的唾罵聲和鄙夷的目光,像無數根鋼針紮進他的皮肉裡。
他渾身篩糠般地顫抖了起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完了!全完了!他腦子裡隻剩下這個念頭在瘋狂回盪。
陸明濤收起手機,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條死狗:「劉強,錄音備份,我多得是,你再好好想想,咱們倆,誰要倒黴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失魂落魄的劉強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腿一軟,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
劉強語無倫次,他看著陸明濤冰冷的眼神,又掃過周圍那一張張憤怒鄙夷的臉,最後那一絲僥心理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猛地攫住了他。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這個剛才還囂張威脅他人的男人,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油膩的地麵上!
「明濤!兄弟!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劉強涕淚橫流,完全不顧形象,像條癩皮狗一樣,雙手死死抱住陸明濤的小腿,聲音嘶啞地哭嚎哀求,「你饒了我!饒了我這一次!求求你!看在我……看我在一時糊塗的份上!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了,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保證滾得遠遠的,再也不敢了!」
他一邊哭喊,一邊真的作勢要用額頭去磕那髒汙的地麵,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
這副前倨後恭毫無廉恥的醜態,更是引得周圍一片嘩然。
「我呸!現在知道求饒了?早乾什麼去了!」
「還一時糊塗?真他媽不要臉!」
「活該!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活著也是浪費空氣!」
「拍下來!發網上去!讓大家看看這人渣的嘴臉!」有人舉起了手機。
陸明濤低頭,看著腳邊這個醜態百出的男人,眼神裡沒有絲毫的波動,隻有難以掩飾的厭惡。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腿,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周圍嘈雜的聲音:
「饒了你?」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入劉強絕望的眼底:「若我今天被你抓到了所謂的『把柄』,你會放過我嗎?劉班長?」
陸明濤對劉強的厲聲控訴的餘音未落,徐岩一行人已無聲地走了過來,基於陸明濤事先提交的、揭露劉強勾結外人設局陷害自己的全部證據,他們的到來是為了宣布對劉強的處理決定。
看到徐岩的那一刻,劉強仿佛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他跪行到徐岩的麵前,道:「徐助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劉強涕淚橫流,苦苦哀求道:「求你幫我在董事長麵前美言幾句,看在我……看在我這些年在周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份兒上……」
徐岩,這位永遠一絲不苟、神情肅穆的董事長助理,身後跟著兩名穿著周氏集團安保製服身材健碩的保安,他的目光掃過麵無人色的劉強,眼神裡沒有半分的溫度,隻有公事公辦的冰冷。
「周氏集團那麼多員工,哪個不是在周氏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工作,他們靠自己的雙手,本本分分的掙錢養家,又有誰動過像你這樣吃裡扒外、設局害人的歪心思?」
「咱們周氏集團一向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絕不姑息!」
他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抖如篩糠的劉強身上,如同法官在宣讀判決書一般:
「劉強,你身為集團老員工,勾結外人,設局陷害同事,意圖損害集團利益,證據確鑿,你的行為,是對所有勤勤懇懇、恪盡職守的周氏人最大的侮辱!」
「董事長說了,周氏這方天地,容不下吃裡扒外的人!」
「帶走!報警處理!」
最後幾個字,如同喪鍾敲響。
兩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雞般,將好似一灘爛泥的劉強從地上架了起來。
「不……不要……徐助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跟董事長說說……」劉強徒勞地掙紮著,「我在周氏…乾了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徐助理……董事長……」
徐岩厭惡地皺了皺眉,目光如寒冰掃過劉強涕淚橫流的臉,隨即環顧四周,聲音清晰地回盪在落針可聞的燒烤攤上:
他的目光掃過幾名穿著周氏工裝或便服的食客,「你們當中,有在周氏集團工作了很多年老員工!你們想想,周氏成立至今,可曾短過大家一分錢養家糊口的薪資?可曾克扣過一次年終獎?」
人群沉默著,但許多張臉上露出了認同和思索的表情。
徐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劉強的身上,語氣冰冷而沉重:
「貪心不足蛇吞象!是你自己的貪婪和愚蠢,把你推到了今天這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還有臉提『苦勞』?若是今天饒了你這種吃裡扒外、毫無底線的人渣敗類,那才是對在場所有勤勤懇懇、本分工作的周氏人,最大的侮辱和不公!」
徐岩的話,字字如錘,砸在劉強的心上,也砸在現場每一名周氏員工的心上。
那些原本還帶著點看熱鬧心態的周氏員工,此刻看向劉強的眼神,也徹底變成了鄙夷和唾棄。
劉強最後一絲狡辯的力氣也被抽乾了,像一灘爛泥被保安架著,拖向路邊停著的黑色商務車。
與此同時,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閃爍的光芒迅速靠近。
幾名警察下車,在徐岩的示意下,從保安手中接管了麵如死灰的劉強,將他塞進了警車的後座。
徐岩轉向陸明濤,微微頷首,語氣緩和了一些:「陸明濤,董事長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陸總也在。」
陸明濤點頭:「好的,徐助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自動分開、神情各異的人群,走向宏安集團那棟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的摩天大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