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傍晚,華燈初上,車流如織。
宏安集團總部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夕陽最後一點餘暉。
下班的人潮從各個出口湧出,像退去的潮水,各自奔向城市的角落。
陸明濤剛走出旋轉門,他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肩膀,正琢磨著是去食堂隨便對付一口還是回住處自己煮碗麵,一個熟悉中又帶著點刻意營造出熱絡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明濤老弟!下班啦?正好!正好!」
陸明濤腳步一頓,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轉過身,看到劉強那張堆滿笑容的臉正湊過來。
劉強今天穿著一件嶄新的皮夾克,腋下夾著個小皮包,整個人收拾得格外精神,甚至有點過分的「隆重」。
「劉班長……」陸明濤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聲音平淡。
「可不就是我嘛!」
劉強熱情地伸出手,似乎想拍陸明濤的肩膀,但被陸明濤一個側身整理背包的動作自然地避開了。
劉強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隨即毫不在意地順勢捋了捋自己的頭發,笑容更盛,帶著十二萬分的「真誠」和「愧疚」。
「老弟啊,等你好一會兒了!」
劉強搓著手,語氣懇切,甚至帶著點討好的意味,「上回……嗨!別提了!都是哥哥我糊塗!豬油蒙了心,乾了那檔子糊塗事兒!事後我這心裡啊,就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翻來覆去睡不著!你說咱們都在一個鍋裡攪馬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疙瘩要是不解開,我這心裡也過不去啊!」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陸明濤的眼色,眼神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陸明濤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隻是安靜地聽著。
「所以啊!」
劉強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拔高,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熱情,「哥哥我尋思了好幾天,必須得擺上一桌,鄭重地給老弟你賠個不是!地方我都訂好了,就在前頭不遠,『川味軒』!那兒的川菜地道,老板跟我熟得很!走走走,今兒個咱哥倆必須好好喝兩杯,把話說開,冰釋前嫌!」
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拉陸明濤的胳膊。
陸明濤腳下沒動,眼神平靜地看著劉強那張過分熱情的臉。
平日裡,這劉強在司機班端著班長的架子,對他這個空降的、又是陸明塵堂弟身份的司機,態度頗為微妙,說不上壞,但也絕對談不上熱絡,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這突如其來的賠罪酒,熱情得近乎諂媚,透著股濃重的表演味道,太不正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明濤心裡冷笑一聲,麵上卻緩緩綻開一個帶著點年輕人不好意思、又有點被捧著的憨厚笑容:「班長,你這……太客氣了,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用不著這麼破費。」
「哎!這話說的!」
劉強立刻板起臉,佯裝不悅,「看不起哥哥是不是?一頓飯能叫破費?再說了,這可不是破費,這是哥哥的心意!必須去!你要是不去,那就是還記恨著哥哥,不肯原諒我!」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點「你不同意就是打我臉」的強硬姿態。
陸明濤心裡那點疑慮更深了,但同時也升起一股冷意,他倒要看看,這劉強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將計就計,或許能挖出點意想不到的東西。
「行吧,」
陸明濤像是被劉強的誠意打動,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班長你都這麼說了,我再不去,就顯得我陸明濤不懂事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爽快!這才是我兄弟!」劉強頓時眉開眼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攬住陸明濤的肩膀,「走走走!」
他一邊攬著陸明濤往前走,一邊掏出手機飛快地發了條語音:「胖子,麻子,人接到了,趕緊的,菜先點上!麻溜兒的!」
「川味軒」門臉不大,藏在一條熱鬧食街的深處,紅燈籠高掛,玻璃門上凝著厚厚的水汽,裡麵人聲鼎沸,熱浪裹挾著辣椒、花椒爆炒的濃烈辛香撲麵而來,嗆得人直想打噴嚏。
油膩的煙氣混著辣椒爆炒的辛香,在「川味軒」狹窄的包間裡幾乎凝成實質。
天花板上那盞昏黃的白熾燈,勉強照亮杯盤狼藉的桌麵,紅油在盤底汪著,像凝固的血。
劉強顯然是熟客,熟稔地跟在門口迎客的老板娘打了個招呼,帶著陸明濤徑直穿過喧鬧的大堂,推開一扇寫著「聽雨閣」的包間門。
包間不大,一張大圓桌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
桌邊已經坐著兩個人。
一個矮胖,滿臉橫肉,穿著件緊繃的T恤,肚子像扣了個小鍋,正是司機班有名的「張胖子」。
另一個精瘦,臉上有些麻點,眼神透著股油滑,是「李麻子」。
這兩人都是劉強在司機班的心腹,平日裡唯劉強馬首是瞻。
見劉強帶著陸明濤進來,兩人立刻滿臉堆笑地站起來。
「哎喲!陸兄弟!可算把你盼來了!快坐快坐!」張胖子嗓門洪亮,熱情地拉開主位旁邊的椅子。
「是啊是啊!強哥念叨一路了,就等著陸兄弟你大駕光臨呢!」李麻子也連忙附和,殷勤地遞上煙。
桌上已經擺了幾個涼菜:紅油耳片、拍黃瓜、夫妻肺片、油炸花生米,還有一瓶剛打開的高度白酒「老白乾」,旁邊放著幾個小玻璃杯。
「來來來,明濤,坐這兒!」
劉強把陸明濤按在主位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則順勢在主位坐下,然後指著張胖子和李麻子,「胖子,麻子,都是自家兄弟!上回那事兒,他倆也一直覺得我做得不地道,今兒個特來作陪,一起給老弟你賠個不是!」
「陸兄弟,上次強哥是有點沖動了,你別往心裡去啊!」張胖子滿臉誠懇地端起酒杯。
「對對對!誤會!都是誤會!強哥心裡一直過意不去!今天咱們一醉泯恩仇!」李麻子也端起酒杯,眼神卻帶著點探究,在陸明濤臉上掃來掃去。
陸明濤臉上掛著拘謹的笑,連連擺手:「強哥,張哥,李哥,太客氣了!小事兒,真過去了,不值當這樣。」
「哎!這話不對!」
劉強拿起酒瓶,不由分說地給陸明濤麵前的玻璃杯倒得滿滿當當,酒液幾乎要溢出來。
「今天這頓酒,是哥哥我賠罪的!這第一杯,必須我先乾為敬!老弟你隨意,意思意思就行!」
他說完,端起自己麵前同樣倒滿的酒杯,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喉結劇烈滾動,滿滿一杯高度白酒瞬間見了底!喝完後,他哈出一口濃烈的酒氣,把空杯朝陸明濤一亮,臉已經微微泛紅,眼神卻亮得驚人,緊緊盯著陸明濤。
「強哥海量!」張胖子立刻拍馬屁。
「強哥爽快!」李麻子也跟上。
說罷,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陸明濤麵前的酒杯上,帶著無聲的催促。
包間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隻剩下空調的嗡鳴和外麵大堂隱約傳來的喧鬧。
陸明濤臉上掛著點初來乍到的拘謹和恰到好處的憨厚笑意,眼神卻異常的清亮,像深潭底下沉著的一塊寒冰,他目光掃過劉強那張過分熱情幾乎要滴出油來的臉,心裡那點疑慮像墨汁滴進清水,絲絲縷縷地暈開,越來越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心裡冷笑一聲,麵上卻顯出幾分被捧著的局促和年輕人的好勝心,也端起酒杯:「強哥……還有兩位大哥,太客氣了,行!這杯,我陪強哥!」
他學著劉強的樣子,一仰脖,火辣辣的酒液滾過喉嚨,嗆得他咳嗽了幾聲,臉上迅速浮起一層紅暈。
「好!痛快!!」
劉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叮當響,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贊許,「這才是真漢子!好兄弟!好樣的明濤老弟!」
他一邊大聲誇贊,一邊立刻又抄起酒瓶,再次給陸明濤空了的杯子倒滿。
張胖子和李麻子對視一眼,也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湊了上來。
「陸兄弟夠意思!來,哥哥我也敬你一杯!為上次的事兒,也為了咱哥倆以後的情分!」張胖子嗓門震天,酒杯碰在陸明濤的杯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還有我!陸兄弟,不打不相識!這杯酒下肚,以後就是兄弟了!我乾了,你隨意!」李麻子也不甘示弱,仰頭就喝。
勸酒的狂潮,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至。
劉強是主攻手,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深諳勸酒之道,時而動之以情:「老弟啊,哥哥是真後悔!乾了這杯,咱們翻篇兒了!」時而曉之以「理」:「男人嘛,酒桌上見真章!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老弟你看著辦!」時而又用起了激將法:「胖子都喝三杯了,老弟你這杯再不乾,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哥幾個?」
張胖子和李麻子是完美的僚機。
張胖子劃拳行令,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斷創造喝酒的由頭。
「陸兄弟,來,咱哥倆劃一拳!五魁首啊!六六六!你輸了!喝!」
李麻子則負責講些帶顏色的段子,在哄笑聲中把酒杯推到陸明濤麵前:「陸兄弟,聽了這麼有趣的段子,不得浮一大白?」
陸明濤來者不拒。
他臉上始終掛著那種被酒精熏染的、有點遲鈍又有點亢奮的笑容,眼神時而「迷離」,時而「憨厚」。
他學著張胖子的樣子劃拳,手忙腳亂,輸多贏少;聽著李麻子的段子,跟著嘿嘿傻笑。
酒杯一次次被倒滿,又一次次被他「豪爽」地灌下去。
他的臉越來越紅,像是煮熟的蝦子,眼神也越來越「直」,說話開始變得含混不清,舌頭似乎也大了。
「強……強哥……真……真不行了……」陸明濤又一次被劉強勸著喝下一杯後,身體在椅子上明顯晃了一下,他用力擺了擺手,眼神發直地看著劉強,努力想聚焦,「頭……頭暈得厲害……看……看東西都重影了……這酒…太……太沖了……後勁……後勁大……」
他說話斷斷續續,氣息不穩,一隻手無意識地撐著額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油膩的桌麵上。
劉強看著陸明濤這副模樣,心裡頓時樂開了花,臉上卻帶著一抹關切和一絲「不滿」:「哎喲,老弟!這才哪到哪啊?這才剛熱身呢!你這酒量,深著呢!哥哥我看得出來!」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點男人間的「推心置腹」,「是不是怕回去晚了,你哥說你?放心!哥哥我幫你兜著!再說了,男人嘛,偶爾放鬆放鬆,天經地義!」
他說著,又拿起酒瓶。
這一次,瓶子裡隻剩下小半瓶了,他毫不猶豫,直接往陸明濤那還剩個杯底的杯子裡倒,酒液迅速填滿了杯子,幾乎要溢出來。
「來來來,最後一點了!咱們得有始有終!」劉強把瓶子倒過來晃了晃,示意空了,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裡麵也被張胖子適時倒滿了,「這最後一杯,哥哥我陪你!咱哥倆一起乾了它!喝完這杯,咱就撤!哥哥親自送你回去歇著!怎麼樣?」
張胖子立刻幫腔:「就是就是!強哥都陪你乾了!陸兄弟,最後一杯,給個麵子!」
李麻子也拍著桌子:「對!最後一杯!喝完散場!陸兄弟,是爺們兒就乾了它!」
三雙眼睛,六道目光,如同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在陸明濤身上。
包間裡勸酒的聲音暫時停歇,隻剩下空調的嗡鳴和陸明濤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酒氣、菜香和一種無聲的、迫人的壓力。
陸明濤看著眼前那杯再次被斟滿的液體,又看看劉強那張「真誠」的臉,再看看旁邊兩個虎視眈眈的「兄弟」,眼神越發「迷蒙」,他咧開嘴,露出一個近乎癡傻的笑容,舌頭打著結:「給……給強哥麵子……喝!」
他抓起杯子,動作笨拙地往嘴邊送,酒液灑出來不少,濕了胸前的衣襟,他皺著眉頭,艱難地把剩下的小半杯灌了下去。
杯子還沒放下,他身體猛地一晃,頭「咚」的一聲砸在油膩的桌麵上,手臂軟軟地垂了下來。
鼾聲,幾乎立刻就響了起來,粗重而綿長。
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劉強和張胖子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同時浮起陰謀得逞的獰笑。
「嘿,成了!」張胖子壓低聲音,難掩興奮。
「強哥,這小子看著壯實,酒量也就那樣嘛!」李麻子附和道。
劉強得意地剔著牙,看著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陸明濤,像是在看一頭待宰的肥羊:「嫩雛兒一個!行了,你倆任務完成,散了吧,後麵的事兒,交給我。」
打發走兩個幫手,劉強用力拍了拍陸明濤的後背:「老弟?老弟?醒醒!哥送你回去!」
陸明濤毫無反應,鼾聲依舊。
劉強啐了一口,臉上毫無醉意,眼神清醒得嚇人,他架起陸明濤一條胳膊,像拖死豬一樣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
陸明濤身體沉重,腳步虛浮,完全靠劉強支撐著,腦袋耷拉著,被半拖半架地弄出了包間。
鄰桌幾個食客投來好奇又帶著點鄙夷的目光,小聲議論著「又一個喝趴下的」、「沒量就別逞能」。
劉強全然不理,心中隻有即將到手的「大功」和那厚厚鈔票的觸感。
良久之後。
劉強拖著陸明濤來到一家門臉老舊、霓虹燈招牌上缺了幾個字的「悅來賓館」。
劉強扛著陸明濤,熟門熟路地上了三樓,用一張備用房卡打開了走廊盡頭一間客房的門。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劣質空氣清新劑混合著灰塵的怪味。
劉強隨手把陸明濤扔在靠窗那張吱呀作響的雙人床上。
陸明濤的身體重重地摔進床墊裡,依舊毫無知覺。
劉強喘了口氣,臉上露出嫌惡又興奮的表情,他粗暴地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陸明濤身上的外套、T恤、長褲、鞋襪全扒了下來,隻留一條貼身內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