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周氏集團設計部與戰略規劃部的燈光徹夜長明。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咖啡因的氣息。
設計部巨大的拚接工作台被各種圖紙、模型、筆記本電腦堆得滿滿當當,鍵盤敲擊聲、點擊鼠標聲、低聲快速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陸明塵眼下一圈明顯的青黑,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亮得驚人。
他站在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前,指尖劃過上麵不斷調整的宏安新區東移方案規劃圖,聲音因為連續熬夜而略顯沙啞,卻依舊沉穩有力:「生態廊道與新豐濱水公園的銜接點還要再優化一下,綠化緩沖帶必須保證150米以上,這是底線!交通環線的接駁樞紐,模型數據給我再跑一遍!我要看到峰值流量下的壓力測試結果!冰清,給市裡的說明文件,關於新豐地塊無汙染和產權清晰的優勢,必須突出,措辭要精準、有力!」
沈冰清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旁,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同樣帶著疲憊卻銳利不減的眼眸。
她麵前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檔和復雜的財務測算模型。
她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清冷的聲音快速回應:「明白!環境評估報告和產權證明的電子檔已經嵌入附件,財務測算顯示,東移方案綜合成本比原方案低12.7%,且後期運營潛力高出預估15%,這部分數據我正提煉核心要點,十五分鍾內給你最終版。」
兩人如同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帶動著整個團隊在極限時間內沖刺。
圖紙被反復修改,模型被推翻重建,報告被逐字推敲。
終於,在第三天的破曉時分,當窗外天際泛起魚肚白,最後一份文件完成了校對打印,裝訂成冊。
厚重的紅木門再次在身後合攏,發出沉悶的輕響。
周正國的辦公室內。
陸明塵和沈冰清並肩站在寬大的紫檀木辦公桌前,將幾份裝幀精美的方案文件輕輕放下。
周正國沒有立刻翻閱,他拿起最上麵那份封麵上印著「宏安新區核心區規劃調整方案(新豐地塊平移)」的文件,目光沉靜地掃過封頁,然後翻開。
他的閱讀速度不快,甚至顯得有些緩慢,手指偶爾在關鍵的圖紙或數據頁上停留片刻,指腹輕輕摩挲著紙麵,仿佛在感受其承載的重量與智慧。
辦公室裡隻剩下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
陸明塵和沈冰清屏息凝神,如同在等待最終審判的考生。
三天來不眠不休的疲憊在此刻化作了緊張的情緒。
良久,周正國合上最後一份文件,將其輕輕放回桌麵。
他抬起頭,目光在陸明塵和沈冰清寫滿疲憊卻眼神堅毅的臉上緩緩掃過,沒有笑容,但那份籠罩在他眉宇間的凝重氣息,如同初春湖麵最後一塊薄冰,悄然消融。
「很好。」
周正國的聲音低沉,「思路清晰,數據翔實,論證有力,新豐地塊的優勢和東移方案的可行性,闡述得很充分,給市裡的說明文件,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陸明塵身上,那份激賞再次浮現:「明塵,臨危不亂,破局有方,化危機為轉機,這份魄力和急智,難得!」
隨即,他的目光轉向沈冰清,贊許地點點頭:「冰清,配合得力,方案落地和風險規避的細節考慮得很周全,你們,辛苦了。」
如同緊繃的弓弦驟然鬆弛,一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瞬間淹沒了沈冰清。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挺得筆直的肩線也微微塌下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壓在心頭三天三夜,幾乎讓她喘不過氣的那塊巨石,終於被移開了!
陸明塵也微微躬身:「謝謝董事長認可,這是團隊共同努力的結果。」
「嗯,去吧,好好休息。」周正國擺擺手,目光已重新投向了窗外壯闊的城市天際線。
兩人默默地退出辦公室。
厚重的紅木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那份令人敬畏的威壓。
長長的走廊裡,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下,一片靜謐。
沈冰清腳步略顯輕快,緊繃了三天的心弦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
然而,就在兩人即將走到電梯口時,沈冰清卻清晰地感覺到,走在她身側的陸明塵,身上那股剛剛因方案通過而略微放鬆的氣息,陡然一變!一股冰冷、銳利、帶著強烈攻擊性的寒意,如同蟄伏的凶獸驟然蘇醒,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沈冰清心頭猛地一跳,愕然側目看向陸明塵。
隻見他剛才還帶著一絲疲憊和完成任務的鬆弛感的臉上,此刻已是一片冰封般的沉靜,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不再是方案通過後的欣慰,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熊熊燃燒的火焰!
「冰清。」
陸明塵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鋼鐵般的意誌,清晰地傳入沈冰清的耳中,「徐世傑費盡心機,給我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我們就這麼……算了?」
沈冰清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
她下意識地想開口勸阻,事情已經解決了,新方案更優,何必再去招惹那個狗皮膏藥?但看著陸明塵眼中那燃燒的、幾乎要將一切焚毀的冰冷火焰,看著他掛在嘴角的那抹冷笑,所有勸阻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骨子裡的驕傲,絕不容許自己在意的人(公司、項目、還有她)被如此算計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你想怎麼做?」
沈冰清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和一絲被點燃的、同仇敵愾的火焰。
她不是怕事的人,隻是習慣性地權衡利弊,但此刻,看著陸明塵的樣子,她內心深處那份被徐世傑屢次挑釁積壓的怒意,也被徹底點燃了。
陸明塵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鋒,閃爍著冰冷而危險的光芒。
他微微側身,他湊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帶著鐵血般冷酷氣息的聲音,快速而清晰地吐出了他的計劃。
沈冰清聽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驚愕,迅速轉變為難以置信,最後,所有的情緒都沉澱為一種帶著寒意的凝重和決然。
她看著陸明塵,眼神復雜,有擔憂,有無奈,但最終,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
「風險很大。」
她低聲說,聲音漸漸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卻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鋒利,「但如果操作得當……的確夠他喝一壺的,我配合你。」
陸明塵眼中冰冷的火焰跳躍了一下,那是計劃得到認可的銳利光芒。
他不再言語,隻是對沈冰清遞過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兩人不再停留,一前一後步入電梯。
宏發實業的總部坐落在城市相對老舊的工業區邊緣,一棟灰撲撲的、帶著九十年代風格的八層小樓,與周氏集團總部那摩登現代的摩天大樓相比,這裡充滿了陳舊和暮氣。
此刻,在五樓一間裝修風格同樣老派,帶著厚重紅木家具和皮質沙發的總經理辦公室裡,氣氛卻透著一股奇異的暗流湧動。
宏發實業的總經理張宏發,一個五十歲上下,身材微微發福,眼神裡透著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絲揮之不去的焦慮的男人,正搓著手,臉上堆滿了客氣而略顯僵硬的笑容,看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兩位不速之客。
他們沒有穿周氏的工裝,陸明塵穿了一身深灰色暗格紋西裝,沈冰清則是一套簡約大方的米白色褲裝,外搭一件淺駝色羊絨大衣。
「陸先生,沈小姐,」張宏發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不著痕跡地打量,語氣帶著試探,「二位剛才提到的……對宏發老廠區那塊地皮的興趣,不知是代表哪家公司?能透露一下具體的收購計劃和……嗯,心理價位嗎?」
陸明塵姿態放鬆地靠在沙發背上,雙腿優雅地交疊,手指輕輕在膝蓋上點著,仿佛在思考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沒有直接回答張宏發的問題,反而用一種略帶惋惜和審視的口吻說道:
「張總,貴公司那塊地,位置確實……有點意思。」他微微蹙眉,仿佛是在權衡利弊,「靠近規劃中的生態廊道邊緣,但又不算核心,交通嘛,目前看來是短板,最大的問題還是歷史遺留的那些汙染評估和治理成本,這才是真正的大頭。」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戳在宏發那塊地的痛點上,聽起來像是在挑刺壓價。
沈冰清適時地接話,她的聲音清冷悅耳,帶著一種職業化的理性分析:「確實。我們做過初步的盡職調查,土壤和地下水修復的潛在成本非常高,而且周期漫長,存在不確定性,初步評估治理費用不低於1.8億,這對任何後續開發都是沉重的負擔,所以,我們初步的意向報價……」她微微停頓,報出了一個數字:「3.8億人民幣。」
3.8億!
這個數字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張宏發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小火苗!比之前周氏集團給出的正式報價4.5億低了整整7千萬!更是遠低於徐世傑之前承諾的「更高價格」!
張宏發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眼神裡閃過一絲失望和焦躁。
他強笑著道:「這個價格……陸先生,沈小姐,這……這也太……我們這塊地潛力還是有的!而且,不瞞二位,最近確實有其他意向方也表達了濃厚的興趣,出價……嗯,相當有誠意。
」他故意拋出「其他意向方」,想給對麵施加壓力。
陸明塵聞言,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露出一個近乎淡漠的笑容。
他端起張宏發秘書剛送來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姿態閒適得像在自家客廳:「哦?還有其他買家?那很好啊,說明張總的地確實很搶手,不過……」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看向張宏發,眼神裡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精芒:「做生意嘛,講究你情我願,我們報的價,是基於我們專業團隊對地塊價值、風險以及後續開發成本的綜合評估,如果張總覺得其他買家的條件更優厚,那當然可以選擇與他們合作,我們……不強求。」
他語氣輕鬆,甚至帶著一絲無所謂的態度,仿佛隻是來隨意看看,成不成都沒關係。
說完,他還側頭看了沈冰清一眼,沈冰清也配合地點點頭,一副公事公辦,隨時準備起身告辭的模樣。
這下,張宏發心裡卻打起了鼓!
什麼情況?
這兩位神秘買家不僅壓價,而且態度還這麼「佛係」?難道他們真的不是周氏的人?或者……他們對這塊地其實興趣沒那麼大?隻是來探探路?
可這塊地壓在手裡,每天都是成本!徐世傑那邊雖然畫了大餅,但畢竟還沒簽合同!萬一這兩位走了,徐世傑那邊又突然變了卦……
這種不確定性和急於脫手的焦慮感瞬間攫住了張宏發。
他看著對麵兩人那副隨時要走的架勢,心裡那點待價而沽的心思卻是有些動搖了。
「哎,陸先生,沈小姐,別急別急!」張宏發連忙起身,臉上擠出更熱情的笑容,語速飛快,「價格嘛,可以再談!再談!這樣,二位遠道而來,不如先喝杯茶,容我再好好考慮考慮,也跟其他股東通個氣?咱們約個時間,更深入地交流一下?您看……明天下午,『靜泊軒』茶室,怎麼樣?」
陸明塵和沈冰清交換了一個眼神。
魚兒,咬鈎了。
「也好。」陸明塵微微頷首。
……
……
翌日下午,「靜泊軒」茶室內。
檀香裊裊,古琴低回。
環境清幽雅致,但空氣中卻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一張寬大的根雕茶海旁,三方勢力各據一方。
張宏發坐在主位,臉上帶著一絲微妙的既興奮又緊張的神情,如同手握奇貨可居的籌碼。
陸明塵和沈冰清坐在張宏發的右手邊。
陸明塵神色平靜,目光深邃,仿佛置身事外,隻是偶爾端起麵前的青瓷茶杯,淺淺啜飲。
沈冰清則坐姿筆挺,麵容清冷,目光專注地落在茶海上精美的紋路,如同一位靜觀棋局的高手。
而在張宏發的左手邊,則是姍姍來遲的徐世傑,他穿著一身極其騷包的亮紫色絲絨西裝,頭發用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苟,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得晃眼的大金鏈子,臉上帶著一種誌得意滿、睥睨一切的囂張笑容。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麵無表情的助理,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公文包。
當徐世傑的目光掃過茶海對麵,看到氣定神閒的陸明塵和清冷如霜的沈冰清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扭曲變形!
「陸明塵?!沈冰清?!怎麼是你們?!」
徐世傑猛地站起身,手指顫抖地指著兩人,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暴怒而尖銳變調,在這清雅的茶室裡顯得格外的刺耳,「張宏發!你他媽什麼意思?!耍老子?!」
張宏發被徐世傑的暴怒指責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安撫:「徐少!徐少息怒!息怒!這……這是巧合,絕對是巧合!陸先生和沈小姐也是對那塊地有濃厚興趣的買家,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嘛!價高者得,公平競爭,公平競爭!」
「公平競爭?!」
徐世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死死瞪著陸明塵,眼中噴薄著怨毒的火焰,「陸明塵!你他媽真是陰魂不散啊!是不是知道老子要買這塊地,才故意來攪局的?!我告訴你,這塊地老子要定了!你休想再壞我好事!」
陸明塵這才緩緩抬起眼皮,目光平靜地迎上徐世傑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敲擊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徐少,火氣別這麼大嘛,張總說得對,買賣自由,價高者得,這塊地,我也看上了,怎麼,徐少連公平競爭的勇氣都沒有?還是說……你的實力,隻夠在背後搞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
「你放屁!」徐世傑被徹底激怒,尤其是陸明塵那句「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如同鋼針紮在他最敏感的神經上!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叮當作響,「老子會怕你?!好!價高者得是吧?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實力!張宏發!他們出多少?!」
張宏發被徐世傑的狂態嚇得一哆嗦,連忙報出了昨天陸明塵開出的那個價格:「陸先生這邊……意向價是3.8億。」
「3.8億?!」徐世傑誇張地嗤笑一聲,滿臉鄙夷,「真夠寒酸的!陸明塵,你給我聽清楚了!老子出5億!」他報出數字,囂張地看向陸明塵,眼神充滿了挑釁。
陸明塵連眼皮都沒眨一下:「5.5億。」
「你!」徐世傑沒想到陸明塵跟得這麼乾脆,心頭火起,「6億!」
「6.5億。」陸明塵的聲音依舊平靜。
價格如同失控的火箭,在兩人冰冷的競價聲中節節攀升!每一次加碼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張宏發的心上,讓他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抑製不住!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塊燙手的山芋,轉眼間就要變成金疙瘩了!
沈冰清安靜地坐在陸明塵身側,看似平靜無波,但桌下,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微微收緊。
每一次陸明塵平靜地報出更高的價格,她的心都跟著懸起一分。
這個陷阱挖得太深了!陸明塵這是要把徐世傑徹底逼瘋,往死裡坑!她甚至能感覺到陸明塵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的殺伐之氣,他並非沖動,而是在冷靜地執行一個極其恐怖的計劃。
「7億!」徐世傑雙目赤紅,脖子上青筋暴起,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略顯嘶啞。
這個價格已經高得離譜了!他死死盯著陸明塵,賭他不敢再跟!
陸明塵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在品味著徐世傑的狂怒。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看向張宏發:「張總,現在是什麼價了?」
張宏發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徐少出……7億!」
陸明塵微微頷首,然後,在徐世傑幾乎要殺人的目光注視下,嘴唇輕啟,清晰無比地吐出一個讓整個茶室瞬間陷入死寂的數字:
「10億。」
轟!!!
10億!!!
這個數字如同平地驚雷,炸得張宏發大腦一片空白,幸福得幾乎要暈厥過去!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徐世傑更是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難以置信地瞪著陸明塵,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10億?!
這已經不是溢價,這是瘋了!買下這破地,後期光是汙染治理就能把他拖垮!這姓陸的絕對是瘋了!要麼就是在故意坑他!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當猴耍的暴怒瞬間吞噬了徐世傑的理智!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陸明塵得逞!絕不能再被他踩在腳下!這塊地,就算砸在手裡,也絕不能落到陸明塵手上!他要用錢,砸碎陸明塵那張令人憎惡的、永遠平靜的臉!
「陸明塵!你他媽找死!」
徐世傑猛地從助理手中搶過公文包,狠狠砸在茶海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他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瘋牛,紅著眼睛咆哮道:「張宏發!簽!現在就簽!老子出11億!現金!立刻轉賬!這塊地是老子的了!誰他媽也別想搶走!!!」
助理的臉色瞬間慘白,想勸阻卻為時已晚。
張宏發的手激動得如同得了帕金森,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筆。
……
……
三天後,周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厚重的紅木門被猛地推開,力道之大,讓門板撞在後麵的緩沖器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徐世傑如同一頭發狂的公牛沖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扭曲的、混合著亢奮、肉痛和瘋狂報復欲的潮紅。
他手裡揮舞著一份嶄新的、還散發著一絲油墨味的合同,完全無視了門口徐岩冰冷的眼神和周正國辦公室裡莊重肅穆的氛圍。
「周董!周董!」徐世傑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刺耳,他幾步沖到周正國寬大的辦公桌前,將那份合同「啪」地一聲拍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麵上,「看看!宏發那塊地!歸我了!」
他臉上是病態的得意,仿佛握著什麼稀世珍寶。
「我知道你們新區項目離了它玩不轉!生態廊道?交通樞紐?哈哈!」他俯下身,雙手撐在桌麵上,湊近周正國,眼神裡充滿了瘋狂和貪婪,「現在,這塊地的鑰匙就在我徐世傑手裡!想要?可以!把我買地的成本,加上30%的辛苦費,不多,也就14.3億!咱們現在就可以簽轉讓協議!現金交割!」
他仿佛已經看到周正國不得不低頭、陸明塵計劃徹底破產的狼狽模樣,興奮得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周正國臉上。
周正國坐在寬大的高背椅裡,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慢條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擦拭著一副金絲眼鏡,動作從容不迫。
直到徐世傑咆哮完,辦公室內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周正國才緩緩抬起頭,將擦好的眼鏡戴上。
鏡片後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絲毫徐世傑預想中的震驚、憤怒或者無奈。
周正國甚至都沒有去看桌上那份合同一眼,他目光平淡地掃過徐世傑那張因亢奮而扭曲的臉,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徐先生,」周正國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淡然,清晰地回盪在巨大的辦公室裡,「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情。」
他微微側頭,目光投向辦公室一側牆上懸掛著的巨大城市地圖,手指隨意地點了一下宏安新區的位置。
「宏發那塊地……」周正國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位置偏西,緊鄰老工業區,地下管網復雜,最關鍵的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回徐世傑那張瞬間變得慘白、如同被抽乾了所有血色的臉上,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憐憫的弧度:「它正好處在規劃中新建大型垃圾綜合處理轉運站的上風向,我們最新的規劃方案,已經將它徹底劃出核心區之外了。」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後靠,「所以,宏發那塊地……現在對我們周氏來說,就是一塊……嗯,價值有限的邊角料,甚至可以說,是塊需要投入巨資治理,未來還可能麵臨鄰避效應的……負資產。」
「徐先生花11億買下它……」周正國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近乎殘忍的溫和,「這份魄力,周某倒是很佩服,至於轉讓?我們暫時沒有這方麵的需求,徐先生還是……另尋高明吧。」
「噗通!」
徐世傑雙腿一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重重地癱坐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
他手裡那份視若珍寶的合同,如同廢紙般飄落。
他雙眼空洞無神,死死地盯著地板上繁復的花紋,仿佛無法理解剛才聽到的一切。
垃圾處理站上風向……負資產……價值有限的邊角料……11億……
周正國那平緩卻字字誅心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一下下鑿穿了他最後的幻想和支撐!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周正國,又像是想穿透牆壁,找到那個將他推入深淵的人!
「陸……明……塵!!!」一聲淒厲到變調、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帶著滔天的恨意和絕望,猛地從徐世傑的喉嚨裡爆發出來,在空曠奢華的董事長辦公室裡瘋狂回盪,震得水晶吊燈都仿佛在微微顫動!
而此刻,在樓下設計部的辦公室裡,陸明塵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繁華的城市。
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暗的陰影。
他身後的辦公桌上,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與沈冰清的聊天界麵。
最後一條信息,是他剛剛發出的:
陸明塵:晚上想吃什麼?慶祝一下我們的新方案,還有……那塊終於找到「好歸宿」的「風水寶地」(價值11億)。
片刻後,屏幕亮起回復。
沈冰清:你請客。(一個帶著刀的小表情)地方我挑,貴的。
陸明塵看著那條回復,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窗外,陽光正好,將那座以11億天價成交、注定淪為垃圾站鄰居的「寶地」,遠遠地拋進了林立高樓投下的巨大陰影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