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的痕跡清晰地刻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為那張冷玉般的麵容增添了幾分脆弱的易碎感。
她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昂貴的絲質睡袍鬆散地裹著身體,卻裹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
林美娜挑釁的眼神、嬌媚的話語、陸明塵沉默的「縱容」……還有自己那失控的、充滿妒意的刻薄言辭,如同循環播放的默片,反復折磨著她的神經。
她灌下第三杯黑咖啡,苦澀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無法麻痹混亂的思緒。
「你到底在乾什麼,沈冰清?」她對著落地窗上模糊的倒影低語,聲音乾澀沙啞。
窗外的城市正從沉睡中蘇醒,車流如織,秩序井然,與她內心的兵荒馬亂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猛地轉身,近乎粗暴地拉開衣櫃,指尖劃過一件件價值不菲的職業裝,最終停在那件昨天穿過的灰色羊絨大衣上。
猶豫片刻,她還是將它扯了出來,用力套在身上。
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發來的消息:「冰冰,昨晚那個紅裙妖精沒氣著你吧?那個叫什麼明塵的到底怎麼回事啊?需不需要姐妹幫你查查她老底?」後麵還跟著一連串憤怒的表情包。
沈冰清煩躁地按滅屏幕,指尖卻又不由自主地滑向微信界麵,那個置頂的工作聯係人頭像——陸明塵的名字靜靜地躺在那裡。
她盯著那個名字,手指懸停,胸腔裡翻湧著復雜的情緒:被拒絕的難堪、被「背叛」的憤怒(雖然她知道自己無權如此定義)、還有那該死的、揮之不去的委屈和……擔心?擔心他昨晚是否安全到家?擔心那個林美娜……
不!
沈冰清猛地攥緊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自己切換到那個殺伐決斷的沈總模式。
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力道,敲下一行冰冷的字:
「宏安新區的設計初稿,今日下班前務必提交上來。」
發送。
沒有稱呼,沒有寒暄,隻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工作,隻有工作能讓她找回掌控一切的感覺。
陸明塵看著手機屏幕上那條來自沈冰清的毫無溫度的指令,眉頭微蹙。
他能想象出她發出這條信息時冰冷緊繃的臉。
昨晚餐廳的修羅場,她顯然是氣得不輕,且誤會更深了。
他揉了揉眉心,暫時將這份煩擾壓下。
當務之急是宏安新區的設計初稿。
他打開電腦,復雜的3D城市模型在屏幕上旋轉,指尖在鍵盤上翻飛,思維高速運轉,將那些煩人的情緒暫時隔絕在外。
偶爾,當他設計到某個生態廊道的曲線時,腦海裡會不受控製地閃過沈冰清在會議室裡專注審閱圖紙的側臉,或是……茶水間那驚鴻一瞥的羞惱眼神。
他立刻甩甩頭,強行將注意力拉回屏幕。
一整天,設計部都彌漫著一種低氣壓。
沈冰清似乎開啟了「絕對零度」模式,所有會議高效、冰冷、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多餘的眼神交流。
偶爾在走廊或茶水間狹路相逢,她總是目不斜視,仿佛陸明塵隻是一團無色無味的空氣,步伐快得像在逃離瘟疫現場。
陸明塵也默契地保持著距離,專注於手頭的工作。
他敏銳地察覺到沈冰清眼下那無法被精致妝容完全掩蓋的青影,以及她周身散發出的、比平時更甚的疲憊和一種隱忍的煩躁。
現在的她就像是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
下午五點五十分,陸明塵將最終完善的宏安新區設計初稿發送至沈冰清郵箱,並抄送一份發給周正國。
他關掉電腦,長舒一口氣。
窗外,夕陽已沉入大半,天邊隻餘一抹暗紅。
他拿起外套,走出辦公室。
設計部已經空了大半,隻剩下幾個正在加班的同事。
他乘電梯下到一樓。
大廳裡燈火通明,人流稀疏。
旋轉門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晚風帶著一絲涼意。
陸明塵剛走出旋轉門,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路邊停著的車輛,準備叫車。
然而,視線卻在下一刻驟然凝固。
就在周氏大廈正門前不遠處的臨時停車區,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囂張地橫在那裡。
車旁,站著那個令人厭惡的身影——徐世傑。
他今天穿得更加騷包,一身寶藍色西裝,頭發用發膠打理得一絲不苟,臉上掛著自以為迷人的油膩笑容。
而他身後,一字排開站著的,赫然正是上次在度假村酒店門口,被陸明塵在三十秒內放倒的那四名跟班!
他們依舊穿著標誌性的黑色西裝,體格健碩,神情冷硬,但仔細看,其中兩人站姿還有一些不自然,顯然是上次留下的「紀念」還沒好利索。此刻,他們如同四尊凶神惡煞的門神,拱衛著他們的主子,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帶著明顯的威懾意味。
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正是沈冰清!
她背對著大廈門口,麵對著徐世傑,纖細的身影在四個壯漢和勞斯萊斯幻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單薄無助。
陸明塵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看到她挺得筆直的脊背,和緊握在身側、指節都微微發白的拳頭。
徐世傑正嬉皮笑臉地說著什麼,身體前傾,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壓迫感,甚至試圖去拉沈冰清的手臂!
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陸明塵的頭頂!
理智的弦瞬間崩斷!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沈冰清為什麼會被徐世傑堵在公司門口,他隻知道,這個垃圾正在騷擾她!威脅她!而沈冰清那緊繃的背影,透露出的是強烈的抗拒和……孤立無援!
「沈冰清!」陸明塵的聲音如同驚雷,裹挾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驟然炸響在暮色漸沉的空氣中!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驚得猛然回頭!
沈冰清身體一顫,倏然轉過身。
當看清大步流星朝她走來的陸明塵時,她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是驚訝?是被人看到狼狽處境的難堪?還是……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但這絲情緒立刻被洶湧而上的積壓了一整天的委屈、憤怒和莫名的酸楚徹底淹沒!
徐世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和被打斷好事的暴怒。
他收回伸向沈冰清的手,眼神陰鷙地盯著陸明塵:「怎麼又是你?真是陰魂不散!」
陸明塵直接無視了徐世傑的存在,他幾步就跨到沈冰清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將她與徐世傑隔開。
他目光如炬,緊緊鎖住沈冰清蒼白中帶著一絲倔強的臉,聲音低沉卻蘊含著滔天的怒意:
「沈冰清!你腦子進水了嗎?!明知道他是什麼貨色,為什麼還要跟他糾纏不清?!」他的質問毫不留情,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上次的教訓還不夠?!這種人渣,離他越遠越好!你……」
「夠了!」沈冰清猛地打斷他,聲音尖銳得有些失控。
積壓了一整天的負麵情緒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洶湧而出。
她仰起頭,毫不畏懼地迎視著陸明塵燃燒著怒火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冰冷的弧度:
「陸明塵!你憑什麼管我?!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大呼小叫?!」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你有你的林大美女還不夠嗎?怎麼,現在又想跑來我這裡扮演救世主了?管得這麼寬,你是想腳踩兩條船嗎?!」
「腳踩兩條船」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了陸明塵的心上。
他瞳孔猛地一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是刺、口不擇言的女人。
這還是那個冷靜自持、惜字如金的沈總監嗎?這分明是一個被嫉妒和委屈沖昏了頭腦的小女孩!
徐世傑在一旁聽著,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的惡心笑容,甚至還故作紳士地攤了攤手:「哎呀,原來陸大設計師已經有女朋友了啊!冰清,你還是上我的車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談心?」說著,他又要伸手去拉沈冰清。
「滾開!」沈冰清厭惡地甩開徐世傑的手,身體下意識地向陸明塵的方向縮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徹底點燃了陸明塵心中最後一絲猶豫和理智。
他不想再聽任何廢話,也不想再看沈冰清這副刺蝟般的、自我作踐的樣子!
他隻知道,絕不能讓徐世傑這個垃圾再碰她一下!
「跟我走!」陸明塵低吼一聲,不再廢話,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沈冰清纖細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和一種近乎蠻橫的保護欲。
沈冰清驚呼一聲,手腕上傳來的灼熱和力量讓她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想要掙脫:「陸明塵!你放手!你弄疼我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去找你的林美娜!」
「由不得你!」陸明塵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無視她的掙紮,強硬地將她往自己身後一帶,用自己的身體完全將她護住,然後,他轉過身,冰冷如實質的目光,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劍,直直刺向臉色瞬間鐵青的徐世傑和他那四個蠢蠢欲動的手下敗將!
「怎麼?」陸明塵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傍晚的喧囂,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寒的平靜和……極致的輕蔑。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四名壯漢,最後定格在徐世傑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
「徐世傑……」他微微歪了歪頭,眼神如同在看一群螻蟻,「是上次在度假村……挨打沒挨夠?還是覺得,你們五個加一塊兒……」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森寒起來,「能在我手下撐過……一分鍾?」
站在最前麵的那名光頭保鏢,瞳孔猛地收縮,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上次胃部被重拳擊中的劇痛和窒息感,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後退了半步!另外三名保鏢,包括那個左腿膝蓋曾發出「哢嚓」脆響的寸頭漢子,也都齊齊變了臉色,眼神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懼和忌憚!
他們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擺出防禦姿態,卻再無一人敢上前一步!上次那摧枯拉朽般的三十秒,已經成了他們心底揮之不去的噩夢!
徐世傑更是首當其沖!他被陸明塵那冰冷的眼神鎖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陸明塵那句「挨打沒挨夠」像魔音灌耳,讓他想起了四個手下當時淒慘倒地的畫麵。
他看著那四名跟班畏縮的反應,再看看陸明塵那挺拔如山、仿佛蘊藏著無窮力量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色厲內荏的本性暴露無遺。
徐世傑嘴唇哆嗦著,指著陸明塵,想放幾句狠話找回場子:「陸明塵!你……你少囂張!我警告你……」
「滾。」陸明塵隻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砸在徐世傑心口。
那眼神裡的不耐煩和赤裸裸的蔑視,仿佛再多看他一眼都會汙了自己的眼睛。
徐世傑剩下的狠話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裡,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看看那四個明顯慫了的跟班,再看看陸明塵身後雖然還在掙紮但明顯被護得嚴嚴實實的沈冰清,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讓他明白,今天無論如何也帶不走沈冰清了,再糾纏下去,隻會自取其辱!
「好!好!陸明塵!你有種!我們走著瞧!」徐世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隨即幾乎是逃也似的,猛地拉開勞斯萊斯幻影的車門鑽了進去,氣急敗壞地吼道:「開車!快開車!」
四名跟班如蒙大赦,也趕緊狼狽地鑽進了車裡。
勞斯萊斯幻影發出一聲刺耳的轟鳴,倉惶地匯入車流,消失在街道盡頭,隻留下一地難堪的尾氣。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
陸明塵依舊緊緊握著沈冰清的手腕,感受到她手腕的纖細和冰涼,以及那微微的顫抖。
他胸中的怒火隨著徐世傑的逃離而漸漸平息,但被她那句「去找你的林美娜」刺中的地方,依舊隱隱作痛。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被他護在身後的女人。
沈冰清也正抬頭看著他。
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和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凜冽寒光。
剛才他爆發出的那種強大、霸道、近乎蠻橫的保護姿態,以及他僅憑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嚇得徐世傑屁滾尿流的畫麵,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裡,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但心中的委屈和酸澀並未完全消散。
她看著他,眼神倔強又脆弱,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放開!戲演完了,你可以去找你的林美娜了!」
陸明塵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還在鑽牛角尖的樣子,又氣又無奈。
他非但沒鬆手,反而收緊了力道,將她往自己這邊拉近了一步,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沈冰清!」他沉聲開口,聲音裡壓抑著翻騰的情緒,眼神復雜地凝視著她。
告訴她真相?那支錄音筆,林美娜,整個布局……這件事好說不好聽,畢竟涉及灰色地帶,甚至可能會給自己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尤其沈冰清的身份——她是周氏集團的戰略部副總監,是公司規則的維護者,告訴她,等於將自己的一個把柄交到她手上,她會怎麼想?會覺得他手段卑劣?會舉報他?或者……引起更深的誤會?
無數個念頭在陸明塵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
職業的謹慎、對保護秘密的本能,與眼前這個女人被誤解刺傷的痛苦眼神、以及她身處險境(徐世傑的威脅)的現實,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沈冰清看著陸明塵緊鎖的眉頭、深沉如海的眼神和緊抿的嘴唇,感受到他握著她的手在無意識地收緊,甚至微微發燙。
他似乎在為什麼事而進行著天人交戰?這種罕見的在她麵前流露出的猶豫和掙紮,讓她心中那點委屈和憤怒莫名地消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困惑和……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
陸明塵的目光掃過她微微泛紅的眼眶,掃過她緊抿的、帶著一絲倔強弧度的唇瓣。
他想起了她剛才麵對徐世傑時那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想起了她昨天在餐廳失控時眼底深處藏不住的委屈……一股強烈的沖動,壓過了所有的顧慮和算計。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和坦盪,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不再猶豫,另一隻手忽然從西裝內袋裡掏出那個絲絨小盒子,啪地一聲打開,露出裡麵那支錄音鋼筆,將它幾乎舉到了沈冰清的眼前!
「看清楚!」陸明塵聲音低沉,「你耿耿於懷的『林小姐』,昨晚跟我見麵,隻是為了還給我這個東西!」
沈冰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話語驚得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支錄音鋼筆上。
錄音筆?還東西?她眼中充滿了驚疑和不解。
陸明塵無視她的質疑,語速加快,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這不是一支普通的鋼筆!這裡麵錄著張浩和陳誌豪勾結、竊取商業機密、收受賄賂的鐵證!沒有它,張浩現在還在外麵逍遙快活,陳誌豪也還在公司裡作威作福!」
沈冰清的身體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張浩和陳誌豪?鐵證?這信息量太大,沖擊得她一時無法消化。
「你……你騙人!」她下意識地反駁,但聲音明顯弱了下去,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林美娜憑什麼幫你?她跟張浩……」
「因為她母親生病需要一大筆錢!」陸明塵的聲音帶著一種被逼到角落的急切和坦誠,「我答應給她一筆醫藥錢,並幫她徹底擺脫張浩的糾纏,條件就是……讓她幫我拿到張浩親口承認罪行的錄音!這就是你看到的『佳人相約』!這就是你口中的『溫柔鄉』!沈冰清,你看清楚!聽清楚了嗎?!」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沈冰清所有的猜忌和怨憤!
她怔怔地看著陸明塵手中那支冰冷的鋼筆,又看向他燃燒著坦盪與急切火焰的眼睛。
所有的碎片瞬間拚接成型:林美娜桌上那個絲絨盒子,她歸還東西時的神情,自己那些刻薄傷人的指責……巨大的羞愧感和強烈的懊悔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讓她臉頰滾燙,幾乎無地自容!她竟然……竟然這樣誤解了他!用那麼不堪的言語去刺傷一個……在黑暗中執著尋找光明的人?
「我……我……」沈冰清張著嘴,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掙紮的力道徹底消失了,手腕處被他緊握的地方,此刻卻成了唯一的依靠。
她看著陸明塵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疲憊、被誤解的痛楚,以及那破釜沉舟般的坦盪,心口像是被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澀,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和……心疼。
他竟然將如此隱秘、甚至可能引火燒身的計劃和盤托出,隻是為了消除她的誤會?
「現在明白了?」陸明塵看著她瞬間褪去所有尖刺、隻剩下震驚、羞愧和感動的臉,胸中的鬱氣總算消散,但語氣卻帶上了一絲自嘲的冷意和疲憊,「我就是這麼一個處心積慮、甚至利用別人弱點去對付敵人的……詭計多端的小人。沈總,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堪?」
「不!」沈冰清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哽咽。
她反手用力抓住了陸明塵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仿佛要抓住某種即將流逝的珍貴東西。
她抬起頭,眼中水光瀲灩,卻閃爍著一種清澈而熾熱的光芒,直直地撞進陸明塵心底:
「這不是詭計多端!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浩和陳誌豪狼狽為奸,手段卑劣骯髒,他們才是真正的小人!」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字字鏗鏘有力,「而你,陸明塵,你是在用智慧和勇氣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口子,是在為被他們踐踏的規則和受害者討回公道!你……你才是那個行得正、坐得端的人!你比任何人都磊落!」
她的眼神真摯而灼熱,帶著全然的信任、毫不掩飾的維護,甚至還有一絲的心疼,將陸明塵心中最後一點自嘲的陰霾徹底驅散。那裡麵沒有鄙夷,沒有失望,隻有純粹的理解和……一種讓他心尖發燙的肯定。
陸明塵心頭猛地一顫,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疲憊和防備。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
「嗬……」最終,他隻是淡淡地、帶著一絲釋然和難以言喻的動容輕笑了一聲,緊繃的身體線條徹底放鬆了下來。
他反手,輕輕回握住了她微涼的手指,力道溫和而堅定,傳遞著無聲的暖流。
「能走嗎?」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沈冰清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的雙腿有些發軟,高跟鞋踩在地上,剛才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加上巨大的情緒起伏,帶來一陣強烈的虛脫感。
陸明塵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不再詢問。他直接上前一步,在沈冰清錯愕的目光中,彎下腰,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攬住她的後背……
一個標準的、充滿力量的公主抱!
「啊!」沈冰清驚呼一聲,身體瞬間騰空,落入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
男性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皂角味,將她完全籠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和胸膛傳來的力量感,以及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隔著薄薄的衣物,一下下撞擊著她的耳膜和心口。
「你……放我下來!」沈冰清的臉頰瞬間爆紅,一直紅到脖子根!她羞窘地低喊,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了陸明塵的脖頸,這個動作讓她更感羞赧。
「別動。」陸明塵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抱著她轉身,大步走向路邊剛剛停穩的一輛出租車。
司機機靈地打開了後座車門。
陸明塵小心翼翼地將沈冰清放進後座,自己也緊跟著坐了進去,關上車門。
「師傅,去申江花園。」陸明塵報出沈冰清公寓的地址。
車子平穩啟動。
狹小的後座空間裡,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之前的凝滯和劍拔弩張被一種奇異的、帶著羞赧、悸動、疲憊和劫後餘生般溫暖所取代。
沈冰清蜷縮在座位一角,低著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她依舊滾燙的臉頰,心髒還在胸腔裡瘋狂地擂鼓,手腕上被他握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灼熱的印記,鼻息間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剛才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堅實、溫暖、安全……還有他最後那個帶著釋然和溫柔的眼神……
陸明塵靠在另一側車窗,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霓虹,側臉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柔和而沉靜。
他也在平復著自己的心緒。
袒露秘密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卸下心防的輕鬆。
她的信任和理解,她那熾熱的維護,如同暖陽,驅散了他心中最後一絲陰霾。
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身旁那個將自己縮成一團、耳尖依舊通紅的女人身上,昏暗中,他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沈冰清偷偷抬眼,正撞上陸明塵看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兩人都微微一怔。
沈冰清像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垂下眼簾,心跳得更快了。
陸明塵則看著她慌亂的樣子,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沒有說話,隻是自然地伸出手,輕輕覆在她依舊有些冰涼的手背上。
溫暖的觸感瞬間傳遞過去。
沈冰清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卻沒有掙開。
她悄悄翻轉手掌,讓兩人的掌心輕輕相貼。
指尖傳來他掌心的溫熱和薄繭的粗糙感,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如同溫泉水般,悄然包裹了她疲憊驚惶的心。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指,在她掌心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流淌的星河。
車內一片寂靜,隻有兩人交握的手,傳遞著無聲的暖流和悄然滋生的、無法言說的情愫,以及那剛剛經歷風暴後彌足珍貴的平靜與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