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塵走出電梯,踏入一樓恢弘的大廳,他剛結束與周正國關於宏安新區聯合開發細節的長談,思緒還沉浸在復雜的政策解讀與設計構想中,太陽穴隱隱發脹。
他下意識地鬆了鬆領帶,目光習慣性地掃向高管電梯方向。
就在這時,那部專屬電梯的金屬門無聲滑開。
沈冰清走了出來。
她似乎也剛結束工作,手裡拿著一個精致的公文包,煙灰色的羊絨大衣隨意地搭在臂彎,露出裡麵剪裁完美的白色絲質襯衫。
兩人的視線毫無預兆地在喧囂漸散的大廳中央交匯。
陸明塵腳步微頓。
沈冰清也停下了腳步。
幾秒鍾的靜默。空氣裡仿佛還殘留著茶水間那短暫擁抱帶來的、未完全消散的微妙張力。
陸明塵清晰地看到,沈冰清那雙總是過於平靜的眸子,在與他視線相接的瞬間,似乎閃爍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冰湖。
她白皙的耳廓,在夕陽的光線下,似乎又染上了一層極淡、卻難以忽視的粉色。
「陸總。」沈冰清率先開口,聲音依舊清泠,但尾音似乎比平時柔和了一絲絲,「下班了?」
「嗯,剛和周董談完工作。」陸明塵點點頭,走向她,「沈總也剛結束?」
「一個預算會議。」沈冰清簡單地回答。
兩人並肩走向旋轉門,步調出奇地一致。
走出大廈,傍晚微涼的風拂麵而來,吹散了樓內的暖意。
華燈初上,車流如織。
站在人行道的邊緣,沈冰清似乎猶豫了一下。
她側過頭,目光落在陸明塵線條分明的側臉上,傍晚的光線模糊了他眼底的銳利,顯得有幾分溫和。
她想起清晨度假村門口的挺身而出,想起茶水間那堅實溫暖的臂膀……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沖動,如同細小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尖。
「陸總。」沈冰清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度,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近乎試探的意味,「今天……謝謝你。早上,還有……茶水間。」
她頓了一下,目光微微移開,看向前方川流不息的車燈,「如果你沒有其他安排……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法式餐廳,我請你吃晚飯,就當……謝禮?」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有些輕。
這突如其來的邀約,讓陸明塵微微一怔。他看著沈冰清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朦朧的側臉,那刻意維持平靜卻藏不住一絲緊張的姿態,與平日那個殺伐決斷的沈總監判若兩人。
一絲異樣的感覺在心湖漾開。
他正要開口回應……
一陣突兀而急促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尖銳地劃破了兩人之間剛剛醞釀起的微妙氛圍。
陸明塵皺了皺眉,拿出手機。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微微一怔——林美娜。
他看了一眼沈冰清,略帶歉意地示意了一下,然後接通電話:「餵?」
「陸大設計師!」林美娜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沒打擾你吧?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剛下班,什麼事?」陸明塵語氣平靜,但心裡已經轉了幾個念頭。那支錄音筆還在她手裡,是張浩和陳誌豪勾結的關鍵證據之一。
「哦……那就好!」林美娜輕笑一聲,「是這樣,你借我的那支『筆』,我用完了,想著這麼貴重的東西,得當麵還給你才放心,正好我還沒吃晚飯,不如……一起?我知道一家新開的私房菜館,環境很安靜,就在你公司附近,地址我發你微信?」
陸明塵的視線下意識地又瞥向身旁的沈冰清。
她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態,目光落在遠處的街燈上,側臉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清冷僵硬,仿佛剛才那句邀請從未發生過,但陸明塵敏銳地捕捉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錄音筆至關重要,他不能冒險讓它流落在外,尤其不能落在張浩或者其他人手裡。
「好。」陸明塵不再猶豫,對著電話說道,「地址發我,我大概半小時後到。」
「等你哦~」林美娜說罷,掛斷了電話。
陸明塵放下手機,看向沈冰清,臉上帶著一絲歉意:「沈總,實在抱歉。剛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有件急事需要我現在去處理一下。」他頓了頓,看著沈冰清微微轉過來的臉,那雙清冷的眸子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幽深,「今天恐怕不行了,改天,改天我請你,地方你定。」
沈冰清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平靜得幾乎有些過分。
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沒關係,正事要緊。」她攏了攏臂彎的大衣,動作乾脆利落,「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陸明塵再說什麼,她已轉身,步伐比來時快了幾分,徑直走向路邊一輛等候的黑色奧迪A8L,司機早已恭敬地拉開了後座車門。
她彎腰坐進去的身影,透著一種拒人千裡的疏離感。
陸明塵看著那輛車迅速匯入車流,消失在霓虹閃爍的街道盡頭,心裡莫名地掠過一絲空落落的感覺,仿佛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甩甩頭,將這份異樣壓下,點開林美娜發來的定位,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林美娜選的餐廳果然很安靜,藏在一棟老洋房的深處,綠植掩映,燈光柔和,空氣中流淌著舒緩的爵士樂。
她坐在一個靠窗的卡座裡,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絲絨吊帶長裙,襯得肌膚勝雪,卷發慵懶地披在肩頭,在暖黃的燈光下像一幅精心繪製的油畫。
看到陸明塵進來,她招了招手,笑容明媚。
「陸大設計師,很準時嘛。」林美娜示意他坐下,將手邊一個精致的絲絨小盒子推到他麵前,「喏,完璧歸趙,錄音都在裡麵,我檢查過,完好無損。」
陸明塵接過盒子打開,裡麵正是他那支錄音鋼筆。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無誤,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謝謝,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林美娜端起紅酒杯,輕輕晃了晃,紅色的液體在杯中盪漾,她的目光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落在陸明塵身上。
陸明塵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張浩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提到張浩,林美娜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焦頭爛額著呢!聽說陳誌豪進去了,把他嚇得不輕,他爸到處托關係找律師,賠款好像也是個天文數字,官司纏身,哪還有心思來煩我?」她語氣輕鬆,帶著一種甩脫包袱的解脫感,「說起來,還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提供的那些東西,他指不定還要糾纏我多久。」
「那就好。」陸明塵點點頭,端起服務生剛送上的水喝了一口。
林美娜看著他,眼神流轉,身體忽然微微前傾,語氣裡帶著一絲推心置腹:「陸明塵,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其實我跟張浩……什麼關係都沒有,從頭到尾,都隻是他一廂情願地糾纏我,我承認,他確實在我直播間刷了不少禮物,也幫過我一些小忙,但我從來沒答應過做他女朋友,更沒……沒跟他有過任何實質性的關係。」
她說完,目光坦然地看向陸明塵,帶著一絲期待,「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張浩的關係?」
陸明塵確實有些意外,他之前一直以為林美娜和張浩關係匪淺,至少也是曖昧不清,此刻看著她坦盪的眼神,再聯想到她為母親籌錢治病的事情,心中了然,這更像是一種在特定環境下,為了生存而做出的無奈選擇。
「原來如此。」陸明塵點點頭,語氣平和,「之前確實有些猜測,現在清楚了,你也不容易。」
他的理解和溫和的態度,似乎讓林美娜鬆了口氣,眼底的笑意更甚,「謝謝你的理解。」她拿起菜單,「看看想吃點什麼?這家的鬆露鵝肝和慢燉牛小排很有名……」
就在陸明塵翻開菜單,準備點菜的時候,餐廳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幾聲低聲的驚嘆。
陸明塵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隻見兩個氣質出眾的女人正並肩走進餐廳。
走在前麵的那位,穿著一件羊絨大衣,襯得身材高挑纖細,冷白皮的肌膚在餐廳柔和的燈光下仿佛自帶光暈,正是剛剛才在公司門口分道揚鑣的沈冰清!而她身邊,跟著一位同樣衣著時尚的年輕女人,應該是她的朋友。
沈冰清顯然也看到了他。
兩人的目光隔著半個餐廳的距離,再次精準地撞在了一起。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冰清臉上的表情,瞬間從踏入餐廳時的放鬆,凍結成了冰原。
她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眸,在看到陸明塵對麵那個穿著性感紅裙、笑容明媚的林美娜時,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如同被投入冰塊的沸水,迅速冷卻、沉澱,凝聚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陸明塵的心猛地一沉。
什麼情況……
沈冰清身邊的閨蜜顯然也看到了陸明塵和林美娜,她好奇地拉了拉沈冰清的胳膊,低聲說了句什麼。
沈冰清沒有理會,她的目光死死鎖在陸明塵身上,又緩緩掃過他麵前桌子上那個精致的絲絨小盒,以及盒子裡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被欺騙的憤怒、被忽視的難堪以及某種她自己都羞於承認的酸澀感,如同冰冷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瞬間燒毀了所有的理智和克製。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身體已經先於思維做出了反應。
在陸明塵剛站起身,準備開口打招呼的前一秒。
沈冰清已經踩著那雙尖細的高跟鞋,如同踏著冰刀般,徑直走到了他們的身前。
她的下頜微微抬起,背脊挺得筆直,周身散發著一種凜冽的低氣壓,讓周圍幾桌的客人都下意識地放低了交談聲。
她站定,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先是冷冷地掃過林美娜那張精心描畫、帶著明顯敵意和探究的臉,然後才落在陸明塵身上。
紅唇輕啟,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清晰地砸在安靜的空氣裡:
「陸總,真巧啊。」
她的聲音不大,唇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弧度,「原來是有『重要』的『急事』,趕著來赴……『佳人』之約了?」
那「佳人」二字,被她咬得又重又清晰,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和一股連她自己都被驚到的、濃得化不開的酸意。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怔住了半秒,隨即一股更深的羞惱湧上心頭,耳根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燙。
她怎麼會說出這麼……失態的話?
林美娜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迅速轉換成一種混合著驚訝、玩味和濃濃挑釁的表情。
她慢條斯理地將一縷卷發撩到耳後,身體放鬆地靠向椅背,姿態優雅卻充滿了防禦性和攻擊性。
她沒看沈冰清,反而將目光投向陸明塵,聲音嬌媚,帶著一絲無辜和疑惑:「明塵,這位氣質『出眾』的女士是……?你朋友嗎?怎麼說話……好像帶著點『起床氣』?還是說……」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目光才緩緩轉向沈冰清,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這位妹妹是對我們明塵有什麼誤會?」
「妹妹?」
沈冰清的聲音冷得能掉冰渣,她終於將目光完全鎖定在林美娜臉上,「林小姐是吧?久仰大名,聽說你的直播間人氣很高,『哥哥』『妹妹』的稱呼,果然很『專業』。」
她刻意強調了「專業」二字,眼神裡的輕蔑如同實質的冰錐,直指林美娜的職業身份,暗示其舉止輕浮。
林美娜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卻毫無笑意:「這位妹妹過獎了,專業素養嘛,自然是要有的,不像有些人,整天板著個臉,說話也冷冰冰硬邦邦的,時間久了,怕是連怎麼『正常』地表達情緒都忘了?」
她意有所指地掃過沈冰清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難怪容易讓人產生『誤會』。明塵……」她忽然親昵地轉向陸明塵,聲音甜得發膩,「你看,這位妹妹好像真的誤會我們了呢?要不,你解釋解釋,我們隻是……單純地還個東西,順便吃個飯?」
她指了指桌上的絲絨盒子,動作刻意而曖昧。
「誤會?」沈冰清的目光也落在那支鋼筆上,心頭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
這支筆她見過,在陸明塵手裡,經常在重要的場合出現。
現在,他把它「借」給了眼前這個女人?還東西需要在這種地方?需要穿成這樣?她看著林美娜那身惹火的酒紅長裙和精致的妝容,再看看自己身上略顯沉悶的職業裝,對比之下,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席卷而來。
她強迫自己維持冷靜,聲音卻更冷了:「林小姐不必多慮,陸總的私人時間,與誰共進晚餐,是他的自由,我隻是『恰巧』路過,看到陸總如此『敬業』,連下班時間都在處理『重要事務』,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她將「重要事務」和「敬業」咬得極重,諷刺意味十足。
「哦?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們明塵的工作狀態啊?」林美娜故作驚訝地掩口輕笑,眼波流轉間媚態橫生,「那真是辛苦了,不過呢,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明塵又不是鐵打的,總得放鬆一下,找點樂子,對吧?」
她微微傾身,靠近陸明塵的方向,姿態親昵,「不像某些人,可能除了工作,就沒什麼別的『樂子』可找了?生活多無趣啊。」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沈冰清內心隱秘的痛點。
她生活自律甚至刻板,工作幾乎占據了她的全部。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沖頭頂,她幾乎要控製不住反唇相譏,然而,多年養成的強大自製力讓她硬生生壓下了沖動,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射線,直直射向林美娜,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
「林小姐的『樂子』,看來就是靠伶牙俐齒和……別具一格的穿著,來博取關注?」她上下掃視著林美娜的裝扮,眼神裡的鄙夷毫不掩飾,「這種『樂子』,恕我無法欣賞,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說完,沈冰清甚至沒再看陸明塵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她猛地轉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上敲擊出急促而冰冷的脆響,帶著一股凜冽的寒風,頭也不回地朝餐廳門口走去。
她的朋友見狀,狠狠瞪了林美娜和陸明塵一眼,也急忙追了上去。
「冰清!等等我!」女人的聲音消失在門外。
整個餐廳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周圍的客人紛紛投來好奇、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林美娜看著沈冰清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最終化為一絲得意的冷笑。
她拿起紅酒杯,優雅地抿了一口,然後看向對麵臉色復雜、一言不發的陸明塵,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嘖,這位美女……火氣真大,看來有些輸不起啊?明塵,我幫你趕走了一個大麻煩,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我啊?」她眨了眨眼,重新掛上嫵媚的笑容。
陸明塵看著眼前這個巧笑倩兮的女人,又想起沈冰清離去時那決絕冰冷的背影,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拿起桌上的絲絨盒子,收進口袋,聲音聽不出情緒:「東西我拿到了,謝謝,我還有事,先走了,單我買。」說完,他不再看林美娜瞬間僵住的臉色,起身,徑直走向收銀台。
林美娜看著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忽視的惱怒和一絲挫敗。
她狠狠地將叉子戳進麵前的沙拉裡。
黑色奧迪A8L平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後座,沈冰清靠在椅背上,緊閉著雙眼。
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飛速掠過,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她試圖將餐廳裡那令人窒息的一幕驅逐出腦海,但林美娜那挑釁的眼神、嬌媚的聲音、刺耳的話語,以及陸明塵那沉默不語、甚至帶著一絲無奈(在她看來更像是縱容)的表情,如同跗骨之疽,反復閃現。
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自己失控的反應。
她怎麼會說出那麼刻薄、那麼充滿妒意的話?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小女孩一樣幼稚可笑!沈冰清!你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呢?你高高在上的驕傲呢?都餵狗了嗎?
「冰清,你剛才……好可怕。」坐在旁邊的閨蜜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忍不住開口,「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是誰啊?說話那麼討厭!還有那個叫什麼明塵的,看著人模人樣的,居然……」
「別說了!」沈冰清猛地打斷她,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煩躁。
她睜開眼,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自我厭棄。
閨蜜嚇了一跳,趕忙噤了聲。
回到家,空曠奢華的公寓裡一片死寂。
沈冰清甩掉高跟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徑直走進浴室。
她需要冷靜。
溫熱的水流從花灑傾瀉而下,氤氳的水汽彌漫了整個空間。
沈冰清將自己沉入寬大的浴缸中,閉上眼睛。
水流溫柔地包裹著身體,卻無法撫平內心的驚濤駭浪。
林美娜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
「難怪容易產生『誤會』……」
「生活多無趣啊……」
她真的……生活無趣嗎?
沈冰清捫心自問,工作、會議、文件、應酬……日復一日,精準得像瑞士鍾表。
她習慣了掌控一切,習慣了用冰冷的外殼隔絕所有可能擾亂節奏的情感。
她不需要「樂子」,那太浪費時間,也太不體麵。
可是……為什麼看到陸明塵和林美娜坐在一起,看到林美娜那親昵的姿態和陸明塵沉默的「縱容」,她會那麼憤怒?那麼……難過?胸口那股悶痛和酸澀,清晰得無法忽視。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腰間曾被陸明塵緊緊摟住的地方。
溫熱的水流下,那堅實的觸感和灼熱的溫度仿佛再次襲來。
還有他在茶水間裡,那帶著壞笑的話語:「我要是起來了……你可就起不來了……」
沈冰清猛地睜開眼,水珠順著她長長的睫毛滾落。
她看著自己微微泛紅的手背(那是剛才在餐廳攥拳太用力留下的痕跡),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念頭,如同破土的藤蔓,瘋狂地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難道……她真的……喜歡上陸明塵了?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遠比林美娜的任何挑釁都要強烈百倍。
她像被燙到一般猛地從水中坐直身體。
水汽彌漫的鏡子裡,映出一張迷茫、驚惶的臉。
那雙總是冷靜銳利的眼眸裡,此刻盛滿了連她自己都無法解讀的混亂情緒,羞惱、憤怒、委屈、茫然……還有一絲深藏其中、連她自己都不敢正視的……悸動?
她抬手,用力抹去鏡麵上的水汽,仿佛想抹去那個陌生的自己。
指尖觸到冰涼的鏡麵,那刺骨的涼意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沈冰清,你到底是怎麼了?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映照著浴室裡這個被水汽和困惑包裹的女人。
那條「心跳線」,第一次在她精密運行的人生程序中,劃出了一道無法預測、也無法忽視的、混亂而灼熱的弧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