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沒有落款的紙條,像一片羽毛落入心湖,漾開層層漣漪。
「鑰匙」與「歸途」。
四個字精準地戳中了景然目前最核心的秘密與最深的渴望。
對方是誰?目的何在?是敵是友?觀星台之約,去還是不去?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但景然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信息太少,盲目猜測無益。當務之急,是盡快恢復實力,應對已知的危機。
這神秘的邀約,或許是一個契機,也可能是一個陷阱,需從長計議。
她指尖竄起一縷微弱的、冰藍與金紅交織的火焰,將紙條焚為灰燼。
無論對方是誰,她都不能留下任何明顯的把柄。
隨後,她摒除雜念,全力投入到調息之中。
元華帝既然開口,皇家秘庫的資源很快便由內侍送來,皆是滋養經脈、穩固神魂的珍品。
景然來者不拒,借助這些資源,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體內那桀驁的冰火源力,試圖將其馴服,納入可控的循環。
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如同在脆弱的經脈中用燒紅的烙鐵刻畫新的路徑。
但成效也是顯著的,一絲絲微弱卻純粹的本源之力開始沉澱下來,不再像最初那樣時刻有失控的風險。
期間,赫連澤昊來看過她幾次,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朝堂之上,因北傲淩被秘密羈押之事,已然掀起了暗湧。
太子一係雖未明著發難,但各種旁敲側擊、打探消息的動作不斷。
北傲國那邊,暫時還沒有官方反應,但沉默之下潛藏著何種風暴,誰也無法預料。
「北傲淩開口了嗎?」一次,景然在調息間隙問道。
赫連澤昊搖了搖頭,神色微冷:「他什麼也不說,那三個冰裔長老更是如同啞巴。玄字密牢的審訊手段,對他們似乎效果不大。」
他頓了頓,看向景然,「你身體恢復得如何?或許……你可以去見見他。」
景然明白他的意思。
北傲淩對她,始終有一種復雜難言的態度,由她出麵,或許能打開突破口。
「好。」景然沒有猶豫。她也想親自問一問北傲淩,關於「容器」,關於冰裔的救贖之路,他究竟還隱瞞了什麼。
兩日後,景然感覺自身狀態穩定了不少,雖遠未恢復巔峰,但已能正常行動。
在赫連澤昊的安排下,她來到了守衛森嚴的玄字密牢。
密牢深處,陰冷潮濕,光線昏暗。
北傲淩被特殊的符文鎖鏈禁錮在一間石室內,失去了往日的尊貴與陰柔風華,顯得有些狼狽,但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是景然,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譏誚:「怎麼?雲華郡主是來看本王的笑話?」
景然揮退了守衛,獨自站在牢門外,平靜地看著他:「我沒那麼無聊。我隻是想知道,在你所謂的拯救族人的計劃失敗後,你現在有何感想?」
北傲淩嗤笑一聲,別過頭去:「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真的無話可說嗎?」景然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關於那個被你和你背後所謂的『始祖』視為復活容器的計劃?關於那縷『凝霜』先祖的殘魂?關於……蝕力背後,真正的『汙穢源頭』?」
一連串的問題,讓北傲淩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轉回頭,死死盯住景然:「你知道了什麼?!」
「我知道你們走錯了路。」景然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強行融合煌炎失敗,導致太幽玄冰被汙染,這本就是一場災難。你們不想著如何真正淨化,反而試圖掌控這股毀滅的力量,甚至不惜犧牲同族的殘魂,製造新的容器,這真的是拯救?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毀滅與背叛?」
「你懂什麼!」北傲淩突然激動起來,掙紮著想要站起,鎖鏈嘩啦作響,他低吼道,「你擁有純淨的王血,擁有能調和冰火的體質,你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凝霜先祖的認可和饋贈!你當然可以站在這裡說風涼話!你可知道,我的族人,成千上萬的冰裔子民,日夜承受著蝕力侵蝕血脈的痛苦!他們在一點點失去理智,變成隻知道殺戮和凍結的怪物!我們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去尋找渺茫的淨化之路!唯有掌控它,與它共存,才能活下去!」
他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眼中布滿了血絲。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心思深沉的北傲皇子,而是一個被逼到絕境、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族人領袖。
景然沉默了片刻。
她能感受到北傲淩話語中那份沉重而真實的痛苦,這與她之前單純的憤怒有所不同。
「活下去,有很多種方式。」景然緩緩說道,「但選擇與毀滅同流合汙,最終隻會被毀滅吞噬。『凝霜』先祖選擇犧牲自我進行封印,她留給我的,不是力量,而是一個警示,以及……一絲真正的希望。那希望,不在於掌控蝕力,而在於理解、平衡與淨化。」
她抬起手,指尖縈繞起一絲微弱的、卻穩定和諧的冰火源力。
那力量散發出的氣息,既非純粹的冰寒,也非熾熱的火焰,而是一種更古老、更包容的意蘊。
北傲淩死死地盯著那縷力量,瞳孔劇烈收縮。
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與蝕力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靜」,以及一種能驅散陰霾的「活」。這種感覺,與他以及族人體內那充滿死寂與瘋狂的蝕力,完全不同。
「這……這是什麼力量?」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是太幽玄冰與煌炎本該有的樣子,是未被汙染前的本源之力初步融合的結果。」景然收起力量,「這才是正確的方向。北傲淩,告訴我,你們所謂的『始祖』,究竟是誰?它現在在哪裡?真正的『汙穢源頭』又是什麼?」
北傲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臉上的激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與掙紮。
景然展現的力量,動搖了他在絕望中堅守的信念。
「……始祖,是冰裔最古老的王,也是最初嘗試融合煌炎失敗,導致太幽玄冰被汙染的……罪魁禍首。」北傲淩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痛苦,「他的意誌並未完全消散,反而與部分被汙染的玄冰本源結合,形成了另一種……扭曲的存在。他許諾,隻要為他找到合適的容器,助他徹底復蘇,他就能帶領族人掌控蝕力,建立新的永恆國度。」
「至於汙穢源頭……」北傲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始祖也諱莫如深。隻知道它來自天外,無形無質,卻能扭曲、放大世間一切負麵情緒與能量本質。太幽玄冰的極致之『靜』,便是被它扭曲成了絕對的『死寂』。」
信息一點點被撬開,雖然依舊模糊,但比之前的全然未知好了太多。
那個「始祖」,果然就是臭老頭子口中的「老怪物」,也是北傲淩背後真正的指使者。
「它在哪?」景然追問。
「不知道。」北傲淩閉上眼,「始祖的意誌飄忽不定,隻能通過特定的儀式和血脈聯係進行溝通。上次聯係,還是在引導你們進入冰淵之前。」
看來,想通過北傲淩直接找到那「始祖」和「汙穢源頭」是不太可能了。
景然看著麵露疲憊的北傲淩,知道今天能問出的也就這些了。她轉身欲走。
「林景然。」北傲淩突然開口叫住她。
景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如果……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條路……」北傲淩的聲音帶著一絲近乎卑微的懇求,「請……不要放棄我的族人。」
景然沉默了片刻,輕輕「嗯」了一聲,邁步離開了陰暗的牢房。
走出密牢,重新感受到外麵的陽光和空氣,景然的心情卻並不輕鬆。
北傲淩的話,讓她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冰裔遺族所背負的沉重與絕望。也讓她明白,自己肩上承擔的責任,遠比想象中更大。
她抬頭望向皇宮深處,那座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宮殿。
元華帝,他又在這盤棋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那個留下紙條的「故人」,是否也與這些隱秘相關?
而她自己,這條艱難的王途,又該如何走下去?
就在她思緒紛飛之際,一名內侍匆匆而來,恭敬行禮:「郡主,陛下傳召,請您即刻前往禦書房。」
景然心中一凜。又召見?這次,是為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