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瀛玉沒有立即回答。
院子裡,席曼婷正小心翼翼地擦拭每一個碗。
「人都會犯錯,」薑瀛玉最終說,「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席硯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比我想象的堅強。」
薑瀛玉心頭一跳,但席硯南的表情並無異樣,隻是眼中帶著某種深沉的溫柔。
她鬆了口氣,靠在他肩膀上。
「我得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她輕聲說,這次是真的。
傍晚時分,席曼婷從知青點搬回了自己的小廂房。
她把自己的被褥拆洗得乾乾淨淨,連床板都擦了三遍。
薑瀛玉站在門口看她忙活,手裡捧著一杯紅糖水。
「嫂子!」席曼婷看到她,立刻放下手裡的活,「你怎麼起來了?需要什麼叫我一聲就行!」
薑瀛玉笑了笑,遞過杯子:「喝點熱的,今天凍壞了吧?」
席曼婷受寵若驚地接過,雙手捧著杯子,熱氣氤氳在她臉上。
在暮色中,薑瀛玉突然發現這個小姑子其實長得很清秀,隻是之前總是帶著一股刻薄相,現在那層陰霾消失了,露出原本的稚氣。
「嫂子,」席曼婷小聲說,「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等小侄子出生,我天天帶他玩,教他認字,把最好的都給他!」
薑瀛玉心頭一軟,但很快又硬起來。
她伸手整理席曼婷的衣領,聲音溫柔:「曼婷,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她的手指輕輕掠過席曼婷的頸動脈,感受到那裡急促的跳動。
「我會記住的!一輩子都記住!」
席曼婷急切地保證,眼中閃爍著近乎虔誠的光芒。
薑瀛玉點點頭,轉身離開。
院子裡,席父正在餵豬,看到她出來,老人停下動作,欲言又止。
「爸,」薑瀛玉主動走過去,「明天我想吃酸菜餡餃子,讓曼婷幫我一起包吧?」
席父的眉頭舒展開來,連連點頭:「好,好,我一會兒就去撈酸菜。」
回到主屋,席硯南正在油燈下核對工分簿。
見薑瀛玉進來,他放下鋼筆,伸手扶她上炕。
「累了吧?」他問,手掌自然地撫上她的小腹。
薑瀛玉搖搖頭,靠在他懷裡。
油燈的光暈染出一小片溫暖的橘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融為一體。
「硯南,」她突然說,「等孩子出生,咱們給他做個小木馬吧?」
席硯南笑了,眼角泛起細紋:「好,我明天就去找木頭。」
窗外,北風依舊呼嘯,但屋內暖意融融。
薑瀛玉閉上眼睛,聽著席硯南平穩的心跳,院子裡席父和席曼婷低聲交談的聲音,還有豬圈裡偶爾的哼唧聲。
這一切如此真實,如此溫暖。
而她,終於牢牢抓住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過去,轉眼間薑瀛玉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紙灑進屋內,她剛睜開眼,就聽見門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嫂子,醒了嗎?」席曼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心翼翼中帶著雀躍,「我蒸了雞蛋羹,還滴了兩滴香油。」
薑瀛玉撐著身子坐起來:「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席曼婷端著托盤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
這一個月來,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還變著法子給薑瀛玉做好吃的。
「小心燙。」
席曼婷把托盤放在炕桌上,又麻利地往薑瀛玉背後塞了個軟墊。
「今兒個天冷,我給你燒了熱水袋,一會兒放在腳底下。」
薑瀛玉接過碗,發現席曼婷的手指上纏著幾塊布條:「手怎麼了?」
席曼婷趕緊把手背到身後:「沒啥,昨兒個劈柴火磨的,不礙事。」
薑瀛玉放下碗,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
拆開布條,隻見掌心橫著幾道血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泛著紅。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強了?
「傻丫頭,不會戴手套嗎?」
薑瀛玉輕聲責備,從炕櫃裡取出一個小瓷瓶。
「這是你哥從衛生所要來的藥膏,抹上好的快。」
席曼婷眼眶微紅,任由薑瀛玉給她上藥:「嫂子,我真不疼。以前是我太不懂事,現在想想,你懷著身子還天天給我們做飯洗衣……」
薑瀛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墮胎臥床時,席曼婷不僅沒來看過一眼,還故意在院子裡大聲說笑。
而現在,這個曾經刻薄的小姑子,正滿眼愧疚地坐在她麵前。
「過去的事別提了。」薑瀛玉拍拍她的手,「去把雞蛋羹吃了,涼了腥氣。」
席曼婷用力點頭,端起碗小口吃著,眼睛卻一直盯著薑瀛玉的肚子:「嫂子,小侄子今天乖不乖?」
薑瀛玉失笑:「才四個月大,哪知道乖不乖。」
「肯定是個懂事的。」席曼婷認真地說,「我昨兒個做夢,夢見個小娃娃沖我笑,長得可像你了。」
正說著,席硯南坐著輪椅進來,看見妹妹在屋裡也不意外。
這已經成了每日的常態。
他朝薑瀛玉笑了笑:「今兒個感覺怎麼樣?」
「好著呢。」薑瀛玉接過他遞來的溫水,「曼婷蒸的雞蛋羹可嫩了,你也吃點?」
席硯南搖頭:「我吃過了,爸今天去集上了,說要買條魚給你補補。」
席曼婷立刻站起來:「我去把魚收拾出來!」
說完就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連碗都忘了拿。
薑瀛玉和席硯南相視一笑。
自從席曼婷搬回來,這個家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
老人臉上的皺紋舒展了,連豬圈裡的老母豬都多下了兩隻崽。
「她變了很多。」席硯南輕聲說。
薑瀛玉點點頭,沒有告訴丈夫,她每晚都能聽見席曼婷輕手輕腳地來門口查看,生怕她有什麼需要。
這種小心翼翼的關心,裝是裝不出來的。
夜幕降臨,薑瀛玉半夜醒來,發現廂房還亮著燈。
她披上衣服輕輕走過去,透過門縫看見席曼婷正就著油燈縫製什麼,時不時揉揉酸痛的肩膀。
「這麼晚了還不睡?」薑瀛玉推門進去。
席曼婷慌忙把手裡的東西往身後藏:「嫂、嫂子!我把你吵醒了?」
薑瀛玉走近,從她手中拿過那件小衣服,是件紅色的嬰兒肚兜,上麵歪歪扭扭地繡著「長命百歲」四個字,針腳雖然粗糙,但能看出費了不少心思。
「我、我手藝不好。」席曼婷低著頭,「以前你教我繡花,我總偷懶。」
薑瀛玉的眼眶突然發熱。
燈光下,她清楚地看見席曼婷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針眼,有些還滲著血絲。
這個曾經連襪子都要別人洗的姑娘,竟然熬夜給孩子做衣服。
「傻丫頭。」薑瀛玉的聲音有些哽咽,「誰讓你這麼熬的?眼睛不要了?」
席曼婷抬起頭,眼裡閃著光:「嫂子,我想給小侄子做點啥。你對我這麼好,我……」
薑瀛玉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皂角香。
這一刻,她突然釋懷了。
無論上一世發生過什麼,這一世的席曼婷,是真心把她當親人了。
「明天我教你繡花。」薑瀛玉鬆開她,擦掉她臉上的淚,「現在,立刻睡覺。」
席曼婷破涕為笑,用力點頭:「嗯!嫂子也快去睡,別著涼了。」
第二天中午,席曼婷發現自己的針線筐裡多了一卷上好的紅絲線和一本繡花圖樣。
她抱著筐子跑到薑瀛玉麵前,笑得像個孩子:「嫂子!」
薑瀛玉正在梳頭,從鏡子裡看著她:「等吃完早飯,我教你繡個如意結。」
席曼婷用力點頭,突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薑瀛玉的肚子:「小侄子,姑姑給你做漂亮衣服,你要乖乖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