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南溪蜷縮在知青點的炕上,厚重的棉被壓在身上卻仍覺得冷。
高燒雖然退了,但咳嗽卻愈發嚴重,每次呼吸都像有把小刀在刮她的喉嚨。
「聽說了嗎?席家媳婦又逮著野雞了!」
門外傳來女知青們壓低的聲音,「還是兩隻呢!」
薑南溪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門邊。
「這都入冬了,山上哪來的野雞?」一個聲音疑惑道。
「說是凍暈在雪地裡,被她撿了個正著。」
另一個聲音回答,語氣裡滿是羨慕,「一隻當場就斷了氣,另一隻還活蹦亂跳的呢!席家今晚要吃雞肉燉蘑菇,香得半個村子都聞到了。」
薑南溪的手指無意識地掐進了被角。
又是野雞?
哪有這麼巧的事!
她病倒才兩天,薑瀛玉就又從山上弄來野雞?
寒冬臘月的,野雞不都躲起來過冬了嗎?
她強撐著爬起來,翻出最厚實的棉襖裹上。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掛著兩輪青黑,活像個女鬼。
薑南溪咬了咬嘴唇,沾了點胭脂抹在臉頰上,又抿了抿紅紙讓嘴唇看起來不那麼蒼白。
「薑同誌,你病還沒好,要去哪兒?」
一個女知青見她穿戴整齊地出來,驚訝地問道。
「去、去看看我妹妹。「薑南溪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聽說她撿了野雞,我去道個喜。「
幾個女知青交換了個眼神,那目光分明在說「明明是去蹭吃的」。
薑南溪假裝沒看見,攏了攏圍巾走出門去。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薑南溪縮著脖子往席家走。
遠遠地,她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野雞肉燉榛蘑,還加了土豆,那濃鬱的香氣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
自從生病以來,她吃的不是稀粥就是鹹菜,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
席家院子裡,席曼婷正在晾衣服,看見薑南溪進來,小臉立刻拉了下來:「你來乾什麼?」
「曼婷,怎麼說話呢?」薑南溪強壓著火氣,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我病好點了,來看看瀛玉。」
席曼婷撇撇嘴,朝屋裡喊了一聲:「嫂子!你姐來了!」
薑瀛玉從廚房探出頭來,臉頰被灶火烤得紅撲撲的,額頭上還沾著一點麵粉。
看到薑南溪,她眼睛一亮:「姐?你好些了嗎?快進來坐!」
那熱情勁兒,仿佛前幾天在山上折騰薑南溪的不是她一樣。
薑南溪心裡冷笑,麵上卻裝出親熱的樣子:「聽說你又撿到野雞了?運氣真好!」
薑瀛玉羞澀地笑笑:「就是碰巧了,一隻已經燉在鍋裡了,另一隻我養在院子裡,看能不能下蛋。」
薑南溪跟著薑瀛玉進了廚房,濃鬱的肉香撲麵而來,她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灶台上的大鐵鍋裡,金黃的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裡麵翻滾著大塊的雞肉、褐色的榛蘑和切得方正的土豆。
鍋邊貼著一圈玉米麵餅子,底部已經烤得焦黃酥脆。
薑南溪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姐還沒吃飯吧?」薑瀛玉善解人意地問,「正好一起吃點?」
「那、那多不好意思。」
薑南溪嘴上推辭,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動步。
「一家人客氣什麼。」薑瀛玉轉身從碗櫃裡又拿出一副碗筷,「曼婷,去叫你大哥和爸準備吃飯了。」
席曼婷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臨走前還瞪了薑南溪一眼。
薑南溪假裝沒看見,湊到鍋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真香啊!瀛玉,你這兩隻野雞是在哪兒撿的?」
「就在後山那片鬆林裡。」薑瀛玉頭也不抬地攪動著鍋裡的菜,「一隻已經凍僵了,另一隻趴在雪地裡動彈不得,我就都撿回來了。」
「這麼冷的天,野雞不在窩裡待著,跑出來乾什麼?」
薑南溪狀似無意地問,眼睛卻緊盯著薑瀛玉的表情。
薑瀛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道:「可能是餓極了出來覓食吧,今年冬天特別冷,山上的食物少。」
正說著,席父和席硯南進來了。
見到薑南溪,他們兩個人明顯愣了一下,仿佛沒想到薑南溪居然會這麼厚臉皮。
「薑同誌病好些了?」
席父沉吟著開口。
「好多了,多謝關心。」薑南溪厚著臉皮坐下,「瀛玉非要留我吃飯,真是打擾了。」
席父沒說什麼,隻是默默地在主位坐下。
薑南溪注意到,這位平日裡和藹的老人今天格外沉默。
飯桌上,薑瀛玉熱情地給每個人盛菜,輪到薑南溪時,特意多舀了兩塊雞肉給她:「姐,你病剛好,多吃點補補。「
薑南溪正要道謝,席曼婷突然插嘴:「嫂子,你自己都沒舍得吃幾塊肉,全給別人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薑南溪一眼,「有些人為了口吃的,連生病都不顧了呢!」
薑南溪嘴裡香噴噴的雞肉突然變得難以下咽。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一家子都覺得她是來蹭吃蹭喝的!
尤其是薑瀛玉,裝得一副善良大度的樣子,背地裡不知道怎麼編排她呢!
「瀛玉,」薑南溪強壓著火氣,故作輕鬆地問,「你那兩隻野雞,真的是在山上撿的?」
飯桌上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薑瀛玉。
薑瀛玉眨了眨眼,一臉無辜:「是啊,怎麼了姐?」
「沒什麼,就是覺得……」薑南溪斟酌著詞句,「這都入冬了,野雞不該都躲起來了嗎?怎麼還能讓你撿到?」
「薑同誌這是什麼意思?」席父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懷疑瀛玉偷雞?」
「不不不!」薑南溪連忙擺手,「我就是好奇。」
「運氣這種事,誰說得準。」
席硯南開口:「今天隊裡還有人在說,去年老王家的大黃狗還從山上叼回一隻凍僵的野兔。」
薑南溪知道再問下去隻會讓自己更難堪,隻好低頭扒飯
飯後,薑南溪主動提出幫忙洗碗。
薑瀛玉推辭不過,隻好讓她幫忙擦桌子。
她把碗筷都收進櫥櫃,對薑南溪說道:「姐,你病才好,別累著了。要是你還想吃肉,我再想辦法給你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