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薑南溪拖著還未痊愈的身體去上工。
寒風刺骨,她裹緊了單薄的棉襖,喉嚨裡像塞了一把沙礫,每呼吸一次都火辣辣地疼。
「喲,這不是薑知青嗎?病好了?」
剛走到村口,就聽見劉嬸子的大嗓門,「聽說昨兒個舔著臉去席家蹭肉吃,還背後說自家妹妹壞話?嘖嘖,親姐姐說親妹妹壞話,還真是罕見。」
薑南溪的腳步猛地頓住,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她僵硬地轉過頭,看見劉嬸子正和幾個婦女圍在一起,見她看過來,毫不避諱地指指點點。
「我沒有!」
薑南溪嘴唇顫抖著辯解,聲音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裝什麼可憐呢?」劉嬸子撇撇嘴,「全村人都知道了,你昨兒個在席家飯桌上陰陽怪氣地質問瀛玉丫頭野雞哪來的,就差沒明說人家偷的了!」
薑南溪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明明隻是隨口一問,怎麼就成了陰陽怪氣?
肯定是薑瀛玉那個賤人添油加醋到處宣揚!
「劉嬸子,您誤會了。」
薑南溪強撐著笑臉,聲音卻虛得發飄。
「誤會?」劉嬸子冷笑一聲,「席家老爺子親口說的,還能有假?人家好心留你吃飯,你倒好,吃飽喝足了就翻臉不認人!」
薑南溪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
席父?
那個一向和藹的老人竟然在背後這樣編排她?
她眼前浮現出席父沉默的臉和席硯南冷淡的眼神,胸口像被大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我,我先去上工了。」
薑南溪倉皇逃離,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哄笑。
記分處設在村東頭的倉庫裡,薑南溪和席硯南作為生產隊的記分員,每天要記錄社員們的出工情況和工分。
往常這段路她走得輕快,今天卻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
推開倉庫吱呀作響的木門,席硯南已經在了。
他正低頭整理工分冊,聽見動靜抬起頭,目光冷淡得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早,硯南哥。」
薑南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比蚊子還小。
席硯南點了點頭,沒說話,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薑南溪看得有些出神,隨即被自己嚇了一跳,趕緊移開視線。
倉庫裡靜得可怕,隻有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和薑南溪壓抑的咳嗽聲。
她偷偷瞄了席硯南好幾眼,對方卻始終沒有抬頭的意思。
「硯南哥,」薑南溪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我喉嚨疼得厲害,能幫我倒杯水嗎?」
席硯南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了她一眼:「暖壺在牆角,自己倒。」
薑南溪咬了咬嘴唇,眼眶瞬間紅了:「我、我頭有點暈……」
「那就回去休息。」席硯南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隊裡不缺你一個記分員。」
這話像一盆冰水澆在薑南溪頭上。
她死死攥著衣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門外傳來腳步聲,幾個社員來交工分牌了。
薑南溪趕緊抹了抹眼睛,強打起精神工作。
「薑同誌病好了?」
李二狗遞過工分牌,眼睛卻瞟向席硯南,笑得意味深長。
薑南溪勉強點頭,接過工分牌登記。
她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像針一樣紮得她渾身不自在。
「聽說昨兒個……」
李二狗剛要說什麼,被旁邊的人拽了一下,訕訕地閉了嘴。
薑南溪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
她知道自己成了全村的笑柄,但沒想到連這些平日裡對她客客氣氣的社員也敢當麵嘲笑她。
登記完一批工分牌,倉庫裡暫時沒人了。
薑南溪鼓起勇氣,走到席硯南身邊:「硯南,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昨天的事。」
席硯南終於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薑同誌,現在是工作時間,私事下班再說。」
「可是……」
「另外,」席硯南打斷她,聲音壓得很低,「請你注意稱呼,我是你妹夫,請叫我席同誌或者直接叫名字。」
薑南溪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兩步,臉色煞白。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薑南溪急得眼淚直掉,「我隻是……」
「薑南溪!」倉庫門突然被推開,王紅梅氣勢洶洶地闖進來,「你要不要臉?」
王紅梅是村裡有名的潑辣貨,平時和薑南溪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卻像吃了火藥一樣。
「我、我怎麼了?」
薑南溪茫然地看向席硯南,後者卻低頭繼續工作,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全村都在傳,你勾引自己妹夫!」王紅梅嗓門大得能把屋頂掀翻,「席硯南是瀛玉的男人,你整天在他麵前裝柔弱給誰看?」
薑南溪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什麼時候勾引席硯南了?這謠言是從哪來的?
她確實是想勾引沒錯,但她還沒來得及實施呢!
「我沒有!」薑南溪尖聲反駁,聲音都變了調,「誰造的謠?」
「裝什麼裝?」王紅梅冷笑,「昨兒個在席家吃飯,你眼睛都快粘硯南身上了!吃完飯還非要留下來洗碗,不就是想多待會兒嗎?」
薑南溪渾身發抖,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她看向席硯南,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可對方連頭都沒抬一下。
「滾出去。」薑南溪指著門口,聲音嘶啞,「這是我的工作場所,你沒資格在這裡撒野!」
「喲,還擺起譜來了?」王紅梅雙手叉腰,「我告訴你薑南溪,再讓我看見你勾引硯南,我就去找支書評理!讓你這個記分員乾不成!」
「夠了!」席硯南突然開口,臉色陰沉,「這裡是記分處,不是你家炕頭。要吵架出去吵!」
王紅梅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席硯南會發火。
她悻悻地瞪了薑南溪一眼,摔門而去。
倉庫裡再次陷入死寂。
薑南溪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擦都擦不乾。
「對不起,硯南哥……」她哽咽著說,「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