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子時,夜幕低垂。
夜風透過養心殿的窗牖搖動燭火,養心殿明亮恍若白日。
書案前,蕭璟珩垂首執著朱筆批閱奏折。
他輪廓淩厲,鼻梁挺拔,雙目專注於政事之上。
王喜匍匐在地,向蕭璟珩稟告。
「娘娘已經在甘露宮歇下了。」
蕭璟珩頭也不抬,淡淡「嗯」了聲。
王喜餘光微微一抬,又忙忙低下頭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何事?」蕭璟珩皺眉,將手中毛筆落定。
王喜擦了擦額角冷汗,小聲道:
「聖上,威遠將軍今夜送了飛章入宮。」
王喜手中捏著的奏折宛如燙手山芋,心知聖上看後免不了再次動怒。
「念。」
蕭璟珩攢起眉頭,懶得過目。
王喜硬著頭皮將奏折展開,念道。
「臣威遠將軍孫重山謹奏:臣體諒陛下孤苦,特尋遍北唐找來此女,陛下歡喜否?」
念到最後,王喜聲音發顫。
「砰!」
茶盞落地。
蕭璟珩一時怒極,拍桌而起。
「好一個孫重山!借著要緊的飛章置國事於兒戲!竟敢在奏折中詢問朕喜不喜歡!」
王喜跪下,根本不敢抬頭。
他心中也將此人唾罵一番,不著痕跡地上眼藥。
「皇上息怒,這孫大人確實是用心良苦,今日奴才去慎刑司接那貴人,她生的的確像極了……先後。」
蕭璟珩更加震怒。
此前在湯泉宮時,因藥效作祟,才給了他那女子與先後相像的錯覺。
此乃奇恥大辱!
在他心中,世間女子千好萬好,無一人比得過他的楚玉瑤!
他怒極反笑:「這威遠將軍,當真是把手伸到了朕的枕邊!前朝後宮勾結,著實大膽!」
勾結!
這罪可大了!
王喜忙忙叩首,生怕殃及池魚:「陛下息怒!」
蕭璟珩轉頭,望著外麵漆黑的紅牆,眸光閃過一絲冷意。
「王喜。」
「奴才在!」
「你且去甘露宮守著,寸步不離!若找到兩人私通勾結的證據,重重有賞!」
王喜眼前一黑,心下絕望。
「奴才愚笨,敢問陛下……那若是沒有……」
蕭璟珩冷笑兩聲,將奏折「砰」一聲扔在地上。
王喜嚇得一個哆嗦,立馬改口:「奴才定不負陛下所托!」
*
子夜,甘露宮內。
楚玉瑤本應沁著靈氣的眸子此時竟不見半點困意。
倒是在與夏盞的交談中,眼神越發冰冷。
楚玉瑤將她眼中的驚懼盡收眼底,皺眉道。
「她一個妃子竟敢行事張狂!」
她不在的十年中江山易人,朝堂局勢定然有變。
前朝與後宮密不可分,她還未將此情況全然掌握。
夏盞咬著唇瓣,看出楚玉瑤眉目中透出的慍怒。
她泣聲道,「文妃出自京中楊家,名喚楊嫻柳,當年娘娘的小女兒年紀尚小,離不得母親,便將她托給文妃撫養。」
「文妃自進宮後就為後妃之首,她麵上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可背地裡有問鼎皇後之位的野心。」
夏盞說到此處恐懼更甚,她拉住楚玉瑤的手聲音發顫。
「她打探到奴婢是您身邊貼身伺候過的人,便動了心思。為的就是千方百計模仿您,想要得到聖上的垂憐。」
楚玉瑤眼看著夏盞胸口急速起伏,忙拍著她後背安撫。
夏盞起身撩起裙擺,雙腿之上也是鞭痕縱橫。
「若奴婢說的未能讓她得到聖上注意,她便對奴婢用刑,逼問關於您的一切!」
楚玉瑤看著她跪下,聲音顫抖字字泣血。
「小姐放心,奴婢向文妃說的全是假話,小春從未背叛您。」
楚玉瑤蹲下,雙眼發紅將她抱住。
「文妃不是傻子,她定然是看出了你在哄騙她才對你用刑,你怎的這樣笨!」
夏盞搖頭,眼中的淚氤氳了眼眶。
「若奴婢幼時未曾遇到小姐,隻怕早就被人牙子賣到窯子裡去,哪裡還能活到現在,小姐大恩,奴婢此生難忘。」
楚玉瑤仰頭將淚水逼回,咬牙壓下心中對文妃的殺意。
她如今勢單力薄,尚未有與之較量的底氣。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小春,我既然回來,定會為你報仇,隻是尚需等些時日。」
夏盞連連點頭,並未將這話聽進耳中。
「奴婢隻要小姐平安,旁的都不在乎。」
楚玉瑤動容,去尋帕子給她拭淚,心下嘆了口氣。
十年前,一雙兒女年紀尚小。
兒子與鄢不過六七歲,女兒與微尚在繈褓。
想著自己懷中曾經軟糯的小團子竟跟了文妃,楚玉瑤心裡一陣不安。
夏盞小心扶著楚玉瑤躺在床上,替楚玉瑤蓋好被子後吹襲了油燈。
翌日。
當楚玉瑤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待在甘露宮時,才稍稍安了安神。
洗漱後,夏盞為楚玉瑤對鏡梳理,不禁一陣驚嘆。
「整過十年,小姐竟依舊如往日一般。」
楚玉瑤的唇微微勾起,帶著一絲無奈。
她不是流落在外十年,而是一覺醒來就已在十年後了。
青絲未改,她也仍是最初的模樣。
「就按曾經的喜好來吧。」
夏盞答應著,關於主子的事倒是一點沒忘,幾下便梳出一個單發髻,乾淨自然又方便。
準備好後,楚玉瑤便叫夏盞引路。
昨日宮內新晉了位貴人的事已在一夜間吹遍皇宮。
路過的宮人畢恭畢敬,隻是在瞧見楚玉瑤的那張臉時眼底染了一抹驚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