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
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
手機屏幕上跳動的銀行入賬短信提示音,成了此刻最美妙的背景音樂。
「陸總!陸總!」助理小林捧著手機,第一個沖到陸明塵的辦公室門口,「獎金到賬啦!龍湖家園二期的提成,數字多得我都不敢看!」
辦公室裡其他同事聞言,立刻像打了雞血般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今晚去哪慶祝。
陸明塵剛從一堆圖紙中抬起頭,嘴角噙著笑意。
他心情不錯,不僅因為豐厚的項目獎金和分成,更因為宏安新區項目推進的很順利,雖然同時兼著幾個項目,肩上的擔子很重,但腳下的路也更寬了。
「大家辛苦了。」他站起身,聲音帶著一貫的沉穩,卻難掩愉悅,「今晚我請客,地方你們挑,別給我省錢。」
「哇哦!陸總威武!」辦公室裡瞬間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
幾個年輕設計師已經開始興奮地搜索本地最貴的餐廳榜單。
「我知道一家!『雲頂』旗下的『摘星閣』!剛開不久,米其林三星主廚坐鎮,據說視野和菜品都絕了!」一個叫張薇的女設計師激動地提議。
「摘星閣?人均起碼四位數起啊!」有人咋舌。
「怕什麼!陸總說了別給他省錢!」小林大手一揮,豪氣乾雲,「就它了!陸總,行不行?」
陸明塵看著同事們期待的眼神,笑著點頭:「行,就摘星閣。」
一行人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浩浩盪盪地走出設計部。
電梯下行,大家還在興奮地討論著待會兒要點什麼招牌菜。
剛走出周氏集團那氣派的旋轉門,傍晚微涼的風帶著城市的喧囂撲麵而來。
一輛黑色轎車正靜靜停在路邊臨時停車區,後車窗降下一半。
陸明塵腳步一頓,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車內那個熟悉的身影。
沈冰清。
她似乎剛結束工作,略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側臉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清冷。
設計部的同事們自然也看到了沈總監的車。
氣氛微妙地安靜了一瞬。
沈冰清在公司裡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氣場強大,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觸,極少參與任何私人性質的聚會。
張薇性格活潑外向,和沈冰清因項目對接有過幾次還算愉快的交流,她看著車內的沈冰清,又看看身邊的陸明塵,鼓起勇氣,小跑兩步過去,隔著車窗,臉上帶著燦爛又有點小心翼翼的笑容:「沈總,下班啦?我們部門今晚聚餐,陸總請客去『摘星閣』,您……要不要一起來?人多熱鬧!」
這話一出,後麵跟著的同事們心裡都咯噔一下。
小林甚至偷偷拉了拉張薇的衣角,眼神示意:姐,你膽子也太大了!那可是沈總監!
大家幾乎都預見到了沈冰清那標誌性的、禮貌而疏離的婉拒,「謝謝,不用了,我還有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車內的沈冰清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車窗外張薇熱情的笑臉上,隨即,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線牽引著,越過了張薇的肩膀,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探尋,投向了站在人群前方、正安靜看著她的陸明塵。
兩人的視線在暮色中短暫交匯。
陸明塵的眼神平靜溫和,沒有任何暗示,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帶著一種無聲的詢問。
沈冰清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不受控製地快了一拍。
她想起了昨晚他送自己回家時的場景,想起了他說「下次還能再約你嗎」時眼中的期待。
拒絕的話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鬼使神差地,她對著車窗外殷切的張薇,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好。」
一片死寂。
張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小林和其他同事更是集體石化,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陸……沈總……居然答應了?!
陸明塵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走上前,對車內的沈冰清做了個「請」的手勢,「沈總,坐我們的車一起過去?」
沈冰清推開車門,優雅地下了車。
她今天穿了一套霧霾藍羊絨套裙,襯得肌膚勝雪,氣質清冷依舊,但那份拒人千裡的冰霜感,似乎因剛才那個點頭的動作而消融了些許。
「麻煩陸總了。」她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好」字並非出自她口。
於是,設計部一行人,加上一位氣場強大的「編外人員」沈冰清,分乘幾輛車,懷著復雜又興奮的心情,朝著傳說中的「摘星閣」進發。
摘星閣位於市中心最高建築的頂層,名副其實。
電梯直達,門開的瞬間,仿佛踏入了雲端之上的水晶宮。
360度無死角的環形落地窗,將整座燈火輝煌的城市盡收眼底,璀璨的星河仿佛觸手可及。
餐廳內部以白金為主色調,線條極簡流暢,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氛與食物香氣,侍者穿著考究,舉止無聲而優雅。
每一處細節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兩個字:昂貴。
設計部的同事們踏入這裡,興奮之餘都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拘謹。
連小林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小聲嘀咕:「我的天……這地方,呼吸都要錢吧?」
侍者將他們引向一個視野絕佳的大包廂。
包廂門開著,陸明塵正要帶著眾人進去,眼角餘光卻瞥見對麵那個同樣敞著門的包廂裡,正走過幾個熟悉得令人厭煩的身影。
冤家路窄。
為首那個,一身騷包的亮粉色絲絨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正摟著一個穿著性感亮片吊帶裙、妝容濃艷的年輕女孩,嬉皮笑臉地說著什麼,正是徐世傑!
徐世傑一抬頭,也看到了走廊上的陸明塵一行人。
他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尤其是當他目光掃到陸明塵身邊,那個氣質清冷、穿著霧霾藍套裙的沈冰清時,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他懷裡的女孩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沈冰清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徐世傑和他臂彎裡的女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
她甚至懶得再看第二眼,便隨著陸明塵等人,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包廂。
但這種無視,比任何鄙夷的眼神都更具殺傷力!
徐世傑隻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當眾扇了幾個耳光,被沈冰清撞破自己帶著別的女人廝混,這簡直是在他徐大少的臉上狠狠踩了幾腳!而這一切,都怪陸明塵!要不是他請客,沈冰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媽的!晦氣!」徐世傑猛地甩開懷裡的女孩,低聲咒罵,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喲,徐少,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包廂裡那幾個狐朋狗友也看到了對麵剛進去的陸明塵等人,再看看徐世傑難看的臉色和他身邊噘著嘴的女孩,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他們基本都知道徐世傑在狂追沈冰清碰壁的事情。
「還能怎麼?撞見那個不知好歹的冰山了唄!」徐世傑沒好氣地啐了一口,眼神怨毒地盯著對麵緊閉的包廂門,「還有那個姓陸的雜碎!媽的,陰魂不散!」
「姓陸的?就剛才進去那個?」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大金鏈子的胖子湊過來,一臉不屑,「什麼來頭?敢惹我們徐少?」
「哼,周氏集團一個小設計師,仗著有點拳腳,不知天高地厚!」徐世傑恨恨道,添油加醋地把陸明塵兩次讓他丟盡臉麵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略過了自己理虧的部分,重點突出了陸明塵的「囂張跋扈」。
「我靠!這麼狂?」另一個瘦高個推了推金絲眼鏡,眼神陰鷙,「一個小設計師也敢騎到徐少頭上?反了他了!」
「就是!徐少,不能就這麼算了!得給他點顏色看看!」胖子立刻附和。
徐世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打又打不過,那小子手上有功夫!媽的……」
「嗨!徐少,咱是什麼身份?」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瘦高個,叫李斌的,眼珠子一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壓低聲音,「跟這種粗人比什麼拳腳?掉價!咱們跟他比這個!」他搓了搓手指,做了個數錢的動作,臉上滿是優越感,「跟他比財力!玩死他!這才是咱徐少的強項啊!」
徐世傑眼睛猛地一亮!對啊!他徐世傑別的沒有,就是錢多!上次在度假村和周氏門口吃了癟,那是沒發揮出鈔能力的優勢!在這摘星閣,吃頓飯動輒大幾十萬的地方,一個小設計師,就算拿了點獎金,又能翻起什麼浪?
強烈的報復欲湧上心頭。
徐世傑臉上重新掛起那種令人作嘔的、勝券在握的油膩笑容,拍了拍李斌的肩膀:「好主意!還是你小子腦子活!看老子今天怎麼用錢砸死他!」
徐世傑越想越覺得必須當麵給陸明塵難堪!他要讓沈冰清親眼看看,誰才是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
「走!」徐世傑猛地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種即將「揚眉吐氣」的興奮,對李斌、胖子等幾個慣會捧場的狐朋狗友一揮手,「跟老子去對麵會一會陸大設計師!」
「徐少威武!」李斌立刻會意,高聲附和,臉上堆滿諂媚和看好戲的笑容。
胖子等人也跟著紛紛起哄,簇擁著徐世傑,像一群即將出征的將軍,氣勢洶洶地湧向陸明塵的包廂。
包廂門被徐世傑毫不客氣地推開,發出「砰」的一聲輕響,瞬間打破了裡麵其樂融融的氛圍。
設計部的同事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驚得紛紛抬頭,看到門口一臉不善、帶著幾個流裡流氣跟班的徐世傑,氣氛瞬間降至冰點,臉上的喜悅瞬間被驚愕和擔憂所取代。
小林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張薇則擔憂地看向陸明塵和沈冰清。
沈冰清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冰冷的目光掃過門口,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陸明塵抬眼看向門口的不速之客,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團空氣。
徐世傑無視了其他人,目光直接鎖定在陸明塵身上,又貪婪而怨毒地掃了一眼他旁邊氣質清冷的沈冰清,隨即挺起胸膛,努力擺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意的張揚和挑釁:
「喲!陸大設計師!你這包廂環境不錯啊!」他故意用誇張的眼神掃視四周。
陸明塵沒說話,隻是微微挑了挑眉,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一隻手隨意地搭在桌沿,指尖輕輕點著,那姿態仿佛在看一場拙劣的表演,耐心地等著對方把戲唱完。
徐世傑見陸明塵不接茬,更是來勁,往前踱了兩步,幾乎走到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明塵,臉上擠出一個油膩又充滿惡意的笑容:
「不過呢,陸明塵,像你這種高級打工人,在我們圈子裡,給老子提鞋都不配。」他猛地一拍胸脯,聲音震得包廂嗡嗡響,「今天,老子高興!也讓你開開眼!」
他故意停頓一下,環視四周,仿佛在宣布一項重大決定,聲音陡然拔到最高:
「老子跟你玩把個大的!你們這個包廂,今晚點什麼,我徐世傑那邊都點雙倍!不!三倍!你點一份魚子醬,老子就點三份!你點一瓶酒,老子就開三瓶!怎麼樣?敢不敢跟老子比劃比劃?看誰才是真爺們兒!」
「對!徐少牛逼!跟他死磕!」李斌立刻在徐世傑身後扯著嗓子幫腔,唾沫星子亂飛,「一個小設計師也敢在徐少麵前裝大尾巴狼?今天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實力!」
「就是!看他還敢不敢在徐少麵前囂張!」胖子也揮舞著拳頭,滿臉橫肉都在抖動。
設計部的同事們聽得目瞪口呆,又氣又急。
沈冰清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如同淬了寒冰,她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緊,看向徐世傑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厭惡,這種人,連最基本的體麵都不要了。
然而,被挑釁的陸明塵,卻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徐世傑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
那眼神……沒有憤怒,沒有驚慌,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演著一出極其無聊且愚蠢的鬧劇。
甚至,那平靜的眼底深處,還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憐憫的嘲諷,像是在看一個智商欠費還拚命蹦躂的傻子。
陸明塵連嘴角都懶得動一下,更別說回應徐世傑那番「豪言壯語」了,他直接無視了眼前唾沫橫飛的徐世傑和他身後那幾名聒噪的跟班,朝著侍立在不遠處的侍者招了招手。
侍者立刻快步上前,微微躬身:「先生,請問有什麼吩咐?」
陸明塵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慵懶,卻清晰地傳遍包廂每一個角落,也像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徐世傑臉上:
「麻煩請這幾位先生出去,他們打擾到我和我的客人用餐了,摘星閣的服務標準裡,應該包括為客人維持一個安靜、不受乾擾的用餐環境吧?」
侍者立刻會意,臉上露出職業化的歉意,但動作卻異常堅定,他迅速拿起對講機低聲說了兩句,然後上前一步,擋在徐世傑和陸明塵的餐桌之間,微微欠身,態度恭敬卻強硬:
「幾位先生,非常抱歉打擾到您的興致,但這位先生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為了所有客人的用餐體驗,請您幾位移步回自己的包廂,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按服務鈴,我們會有專人為您服務。」
話音未落,門口已經出現了兩名穿著西裝、體型健碩的保安,目光沉靜地注視著這邊。
徐世傑臉上的囂張笑容瞬間凍結、碎裂!
他萬萬沒想到,陸明塵會是這種反應!不接招,不反駁,甚至不屑於看他一眼,直接叫人來清場?!這比直接罵他更讓他難堪百倍!仿佛他徐大少連讓對方動動嘴皮子爭論的資格都沒有!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陸明塵,嘴唇哆嗦著:「你……你……」
「徐少!消消氣!」李斌見勢不妙,趕忙拉住快要暴走的徐世傑,壓低聲音,「這裡動手不合適!保安看著呢!咱們……咱們先回去!」
徐世傑被李斌和胖子半拉半拽地拖住,看著陸明塵那副完全無視他、仿佛他是一團汙濁空氣般的姿態,再看看門口虎視眈眈的保安和周圍人看戲般的目光(尤其是沈冰清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他感覺肺都要氣炸了!但最後一絲理智告訴他,在這裡動手,丟人的隻會是自己。
他怨毒地剜了陸明塵一眼,仿佛要將他的樣子刻進骨頭裡,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好!好!陸明塵!你有種!咱們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
說完,猛地甩開李斌的手,帶著一肚子無處發泄的邪火和憋屈,像一隻鬥敗卻又不服輸的公雞,氣沖沖地摔門而去。
回到自己那喧囂震天的包廂,徐世傑一腳踹翻了旁邊一個裝飾花瓶,碎片四濺,嚇得他身邊的女孩尖叫一聲。
「媽的!裝什麼清高!不就是怕了老子,不敢接招嗎?!」他抓起桌上剛倒滿的一杯烈酒,仰頭灌了下去,火辣辣的感覺稍微壓下了點怒火,扭曲的臉上重新浮現出「勝券在握」的猙獰笑容。
「哼!他肯定是看到老子要跟他玩真的,心裡發虛了!才讓服務員趕人!慫包一個!」徐世傑越想越覺得合理,用力拍著桌子,「等著!等結賬的時候,看老子怎麼用這張單子糊他一臉!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差距!沈冰清那個賤人,到時候就知道誰才配得上她了!給老子開酒!使勁開!今天不醉不歸!」
包廂裡再次響起了喧鬧和奉承,徐世傑在酒精和扭曲的自信中,暫時忘卻了剛才被掃地出門的恥辱,沉浸在自己即將「用錢碾壓」陸明塵的幻想裡。
……
……
一場小插曲過後。
陸明塵的包廂內,氣氛有些微妙。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
設計部的同事們坐在舒適的真皮座椅上,麵前是精美的骨瓷餐具和水晶杯,卻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菜單是純英文的,配著少量中文注釋,厚得像一本精裝書,翻開後,上麵那些復雜的菜名和後麵跟著的價格,讓小林等人看得直咽口水。
「陸……陸總,」張薇小聲說,帶著點替陸明塵錢包的擔憂和忐忑,「要不……我們點套餐吧?那個『經典賞味套餐』看著也不錯……」她指著菜單上一個相對「親民」的選項,人均5888。
沈冰清坐在陸明塵右手邊,姿態依舊優雅,但眼角的餘光一直留意著陸明塵的神情。
她也看到了那些令人咋舌的價格,心中同樣掠過一絲憂慮。
她知道陸明塵有實力,但請整個部門在這種地方放開了吃,加上酒水,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尤其對麵包廂裡還坐著個虎視眈眈的徐世傑。
陸明塵仿佛沒看到同事們的不安,也忽略了沈冰清眼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擔憂,他神色自若地翻看著菜單,對侍立一旁、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的侍者招了招手。
「前菜,」陸明塵的聲音平穩清晰,如同在布置一項日常工作,「Almas魚子醬,每人30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菜單,「主菜,澳洲純血和牛戰斧牛排M12+,配黑鬆露醬汁,按人數上。」
侍者臉上保持著職業的微笑,但眼神裡卻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
Almas魚子醬,產自裡海瀕危白化鱘魚,被譽為「黑金中的黑金」,30克的價格足以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M12+的純血和牛戰斧更是按克計價,分量十足的戰斧,價格更是驚人。
小林等人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悄悄在桌下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價錢。
張薇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包。
陸明塵仿佛沒看到大家的反應,繼續點單:「配菜,白蘆筍配荷蘭汁,鬆露薯泥,湯品,法式龍蝦濃湯。」他合上菜單,看向侍者,「暫時先這樣,酒水單給我。」
侍者恭敬地遞上另一本厚重的皮質酒單。
陸明塵沒有翻開,隻是抬眼看向侍者,語氣平淡得像在點一杯純淨水:「有羅曼尼·康帝(Romanée-Conti)嗎?要LaTâche(拉塔希),年份……就2015年的吧,先開三瓶。」
「嘶——」
這一次,就連訓練有素的侍者都忍不住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包廂裡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羅曼尼·康帝!勃艮第的王者,酒中帝王!LaTâche更是其獨占園中的頂級佳釀!2015年是勃艮第的傳奇年份!三瓶?!這價格……光是想想就讓人頭暈目眩!
小林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旁邊的同事死死掐著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尖叫出聲。
張薇看著陸明塵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種「陸總您是不是瘋了」的驚恐。
沈冰清放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她猜出陸明塵可能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惡搞徐少傑,但沒想到一出手就是如此的雷霆萬鈞!三瓶羅曼尼康帝!這已經不是請客吃飯那麼簡單了,這是赤裸裸的財富宣言!她的心懸了起來,不是擔心他沒錢,而是擔心對麵那個瘋子被刺激到後,會做出更加瘋狂的舉動。
侍者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聲音依舊保持著平穩,但語速明顯快了一些:「先生,2015年份的羅曼尼·康帝LaTâche我們餐廳恰好有三瓶的窖藏,我立刻為您準備,並請我們的首席侍酒師為您服務。」
他微微鞠躬,腳步比來時快了幾分,退了出去。
包廂門關上,短暫的死寂後,是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和低低的驚嘆。
「陸……陸總……這……這太破費了!」小林說話時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我的天……羅曼尼康帝……還是三瓶……我這輩子能喝上一口都值了……」
「陸總,您真是……太壕了!」張薇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陸明塵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語氣輕鬆:「大家最近都很辛苦,應該的,放開了吃,放開了喝,今晚開心最重要。」
他溫和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沈冰清,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
沈冰清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眼底那份從容和篤定,緊繃的心弦莫名地鬆了下來,攥緊裙擺的手也緩緩鬆開,對他回以一個極淡、卻帶著理解和支持的微笑。
幾乎就在陸明塵點完那三瓶「酒王」的同時,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了對麵徐世傑的包廂。
「什麼?!」徐世傑正端著杯香檳,聽到手下一個小跟班氣喘籲籲跑進來匯報,驚得差點把杯子摔了,「Almas魚子醬?M12+戰斧?還他媽點了三瓶2015的拉塔希?!他瘋了嗎?!」
包廂裡瞬間炸開了鍋。
「臥槽!那姓陸的這麼有錢?」
「三瓶拉塔希?!這他媽得多少錢一瓶?!」
「徐少,他這是擺明了要打您的臉啊!」胖子拍著桌子叫道。
徐世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感覺像是被陸明塵隔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剛才還在包廂裡吹噓,要讓陸明塵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豪氣,結果人家一出手就是王炸!把他點的什麼黑鬆露、鵝肝、波爾多一級莊襯托得像街邊小吃!
一股強烈的羞憤和不服輸的勁頭猛地沖上腦門!他徐大少什麼時候在錢上輸過陣?!
「媽的!跟老子比闊?!」徐世傑猛地將香檳杯頓在桌上,酒液四濺,他紅著眼睛,對著自己包廂的侍者吼道:「給老子聽著!對麵點的什麼,我們這邊double!不!triple!魚子醬?給我上最好的!按罐上!戰斧牛排?給我上最大份的!還有酒!」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羅曼尼·康帝是吧?2015拉塔希是吧?給老子開!開六瓶!不!有多少開多少!」
「徐……徐少……」侍者麵露難色,小心翼翼地說,「2015年份的LaTâche,餐廳……餐廳目前隻有三瓶的庫存,而且……剛才對麵包廂的陸先生,已經……已經全部點走了。」
「什麼?!」徐世傑隻覺得一股逆血沖上喉嚨,眼前發黑,他精心策劃的鈔能力反擊,還沒開始,就被釜底抽薪了?!
「那……那其他年份的呢?其他園的呢?羅曼尼·康帝別的沒有嗎?!」徐世傑氣急敗壞,聲音都有些變調。
「有的,徐少。」侍者連忙翻動酒單,「有2018年的Romanée-Saint-Vivant(羅曼尼聖維旺),還有……」
「就它了!2018的聖維旺!也給我開六瓶!不!開九瓶!」徐世傑像輸紅了眼的賭徒,隻想在數量上找回麵子,他就不信了,他徐世傑還壓不住一個小設計師?!
「好的,徐少。」侍者記錄下這瘋狂的點單,默默退了出去。
包廂裡,徐世傑那群狐朋狗友紛紛舉杯,吹捧著徐少的豪氣,但眼神深處,卻都帶著一絲看熱鬧的戲謔和不易察覺的憐憫,跟一個點光頂級紅酒庫存的家夥較勁,徐少今天怕是踢到鈦合金鋼板了。
頂級食材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當閃耀著珍珠般光澤的Almas魚子醬被侍者用貝母勺小心翼翼地分到每個人麵前的冰鎮珍珠母貝盤上;當巨大的、散發著誘人焦香、肌理如同完美大理石的M12+和牛戰斧被推車推入包廂;當浸潤著濃鬱龍蝦精華、點綴著金黃酥皮的法式濃湯被端上……設計部的同事們早已將之前的忐忑拋到了九霄雲外,隻剩下對美食最純粹的驚嘆和享受。
「天吶……這魚子醬……味道太醇厚了!像……像把大海的精華濃縮了!」
「這牛排!入口即化!油脂的香氣……絕了!」
「這湯!鮮得我眉毛都要掉了!」
歡聲笑語充斥著包廂,氣氛熱烈而融洽。
沈冰清也難得地放下了平日的清冷,小口品嘗著美食,偶爾和旁邊的張薇低聲交流幾句。
這時,包廂門被輕輕敲響。
首席侍酒師推著一輛精致的酒水車走了進來,車上赫然擺放著三瓶深綠色的酒瓶,瓶身上貼著古樸而尊貴的酒標——DomainedelaRomanée-Conti,LaTâche2015。
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瓶傳奇佳釀上。
侍酒師戴著白手套,動作如同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他取出一瓶,用專業的開瓶器,極其緩慢而優雅地旋開軟木塞。
隨著「啵」的一聲輕響,一股難以形容的、復雜而深邃的香氣如同沉睡的精靈被喚醒,瞬間彌漫了整個包廂!那是成熟黑櫻桃、紫羅蘭、香料、森林地表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礦物質感的完美融合!
侍酒師將酒液緩緩注入醒酒器,那深邃的寶石紅色澤,在燈光下流轉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他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尊貴的客人,2015年份的LaTâche,這是勃艮第夜丘的明珠,是時間與風土的完美饋贈,請允許它呼吸片刻,它將展現出最完美的姿態。」
他將醒好的酒液依次倒入每個人麵前的水晶杯中。
那液體如同流動的紅寶石,散發著令人迷醉的光澤和香氣。
陸明塵端起酒杯,對著燈光欣賞了一下那迷人的酒色,然後輕輕晃杯,低頭深嗅,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舉起酒杯,對著眾人,聲音溫和:「來,大家一起,慶祝我們團隊的努力和收獲。」
「乾杯!」
「謝謝陸總!」
歡呼聲再次響起。
當那口傳奇紅酒的液體滑入口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難以言喻的復雜風味在味蕾上炸開!濃厚的果味,天鵝絨般絲滑的單寧,完美的酸度,悠長到不可思議的餘韻……它不僅僅是酒,更像是一首在味蕾上演奏的交響樂!
「我的天……」小林喝了一小口,整個人都呆住了,仿佛靈魂都被這杯酒洗滌了一遍。
「值了……這輩子值了……」張薇閉著眼睛,細細品味著那綿長不絕的餘味,眼角甚至有些濕潤。
沈冰清優雅地抿了一口,那極致醇厚復雜的口感讓她微微動容。
她看向身旁的陸明塵,他正微微眯著眼,享受著美酒,側臉在迷離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迷人。
她忽然覺得,此刻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從容掌控一切、又懂得極致享受的氣質,比這杯中的「酒王」更加令人心折。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當最後一道精致的甜品被撤下,侍者恭敬地送上了賬單,用一個深棕色的皮質文件夾盛著,放在了陸明塵麵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沈冰清都忍不住微微前傾了身體。
小林等人更是緊張地盯著那個文件夾,仿佛裡麵裝的是定時炸彈。
陸明塵神色平靜地拿起文件夾,打開。
長長的清單上,羅列著各項菜品、酒水及其天文數字般的價格。
他的目光在最後的總金額上停留了一瞬:1,288,888元。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數字還是讓偷偷瞄了一眼的張薇差點驚叫出聲,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其他人也都倒抽一口冷氣,包廂裡落針可聞。一百二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一頓飯!
就在這時,對麵的包廂門也猛地被拉開了,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和喧囂。
顯然,徐世傑那邊的「狂歡」也結束了。
他摟著那個濃妝女孩,在一群同樣喝得東倒西歪的狐朋狗友簇擁下走了出來,臉色通紅,眼神有些飄忽。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陸明塵手中的賬單夾,也看到了陸明塵身後那群員工緊張又擔憂的表情。
「喲!陸大設計師!結賬呢?」徐世傑推開懷裡的女孩,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臉上掛著誇張的、充滿惡意的笑容,聲音大得整個走廊都能聽見,「怎麼?看到數字傻眼了?付不起了?要不要哥們兒借你點?哈哈哈!」
他身後的狐朋狗友也跟著爆發出刺耳的哄笑。
徐世傑的跟班小弟也適時地將他們包廂那厚厚一疊賬單遞到了他麵前。
徐世傑看都沒看,得意洋洋地抽出一張黑卡,用一種極其誇張的姿態,「啪」地一聲拍在賬單上,斜睨著陸明塵:「看見沒?這才叫實力!學著點,小設計師!」
陸明塵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到徐世傑的聒噪。
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裡掏出自己的錢包,抽出一張同樣漆黑、但邊緣鑲嵌著鉑金細邊、質感更為內斂的卡片——頂級黑卡。
他將卡片輕輕放在賬單夾上,推給侍者,聲音平靜無波:「沒密碼。」
侍者恭敬地雙手接過賬單夾和那張尊貴的黑卡,快步走向收銀台。
徐世傑臉上的笑容徹底僵死!
他死死盯著那張比自己那張更為低調奢華的黑卡,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他認得那種卡!那是銀行對頂級資產客戶才配發的、象征絕對財富和地位的卡片!存款門檻高得令人絕望!他爸有一張,他磨了很久都沒資格辦下來!這個姓陸的……他怎麼可能有?!
他之前所有的囂張和優越感,在這一刻被那張黑卡碾得粉碎!
很快,侍者回來了,雙手將黑卡和簽購單遞給陸明塵,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陸先生,已經處理好了,感謝您的光臨,期待下次為您服務。」
簽購單上那串長長的數字後麵,是一個瀟灑的簽名。
陸明塵收起黑卡和單據,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這才抬眼,目光平靜地落在臉色煞白、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的徐世傑身上。
那目光很淡,沒有任何挑釁,沒有任何鄙夷,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如同看螻蟻般的平靜。
正是這種無視般的平靜,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徐世傑緊繃的神經!巨大的羞憤、難以置信的挫敗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
他精心構築的財富堡壘,在對方輕描淡寫的一指下,轟然倒塌!他感到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陸明塵不再看他,轉身準備帶著同事們離開。
就在他與麵如死灰、呆立當場的徐世傑擦肩而過時,腳步卻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一個低沉、清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和毫不掩飾的憐憫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入徐世傑的耳膜,也清晰地回盪在寂靜的走廊裡:
「嗬嗬……徐少,你這富二代當的……」陸明塵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瞥著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錘,「打又打不過,錢又沒我多,也忒窩囊了點吧?」
「轟——!」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又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徐世傑的臉上!
打又打不過,瞬間讓他想起度假村門口四名手下狼狽倒地的畫麵,想起自己被嚇得魂飛魄散的窘態!
錢又沒我多,眼前這張黑卡和那輕飄飄簽下的一百多萬賬單,就是最赤裸裸的羞辱!
忒窩囊,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最敏感、最脆弱的自尊心上!
「呃啊——!」徐世傑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受傷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嘶吼!他整張臉瞬間由煞白轉為不正常的醬紫色,額頭上、脖子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布滿了駭人的血絲!他死死地瞪著陸明塵近在咫尺的側臉,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去跟對方拚命,卻又被那冰冷的現實和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威壓死死釘在原地!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讓他幾乎窒息!他想咆哮,想怒罵,想撕碎眼前這個人!但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粗重喘息。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釘在恥辱柱上的小醜,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鄙夷和嘲笑!
他身後那群狐朋狗友們更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看著徐世傑這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再看看陸明塵那挺拔從容的背影,眼神裡充滿了驚駭和一種「趕緊遠離風暴中心」的恐懼。
那個之前出主意的李斌,早已臉色慘白地縮到了人群最後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明塵甚至沒有再多停留一秒,仿佛剛才那句誅心之言隻是隨口點評了一下天氣。
他對著自己身後還處於震撼和狂喜中的同事們,還有身旁眼中帶著復雜光芒的沈冰清,微微一笑:「走吧,今晚辛苦了,都早點回去休息。」
他率先邁步,帶著一股無形的氣場,與渾身篩糠般顫抖、目眥欲裂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徐世傑擦肩而過。
設計部的同事們如夢初醒,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歡呼,簇擁著陸明塵走向電梯。
沈冰清跟在他的身側,看著他在璀璨燈光下挺拔從容的身影,心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情緒,震撼於他的實力,欣賞他的魄力,更心動於他麵對挑釁時那份碾壓一切的絕對從容,以及最後那精準、冷酷、又帶著致命魅力的「補刀」。
電梯門即將關閉時,沈冰清忽然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陸明塵耳中:「下次……我請。」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和堅定。
陸明塵微微一怔,隨即眼底閃過一抹更深的笑意,點了點頭:「好。」
電梯下行,將頂樓的奢華與鬧劇隔絕。
而走廊裡,隻剩下徐世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對著侍者遞過來的、高達近三百萬的賬單,聽著侍者依舊禮貌卻在他耳中如同諷刺的詢問:「徐少,請問您這邊如何支付?」
臉色由紫轉黑,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他騷包的粉色西裝後背。
他那些狐朋狗友,早已在他對著賬單瞠目結舌、如同看催命符時,趁亂溜走了大半。
那句「忒窩囊」的評價,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裡瘋狂回盪,讓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