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著，就見孫嬸子一群人走了過來，七嘴八舌地把來意說了一遍。
王曉彬聽完，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了。他覺得這主意不算壞，正要開口，身邊的柳琳琳卻先炸了毛。
「憑什麼？」柳琳琳猛地站起來，臉上滿是不屑，「他們吳家算什麼東西？咱們要取暖，不會自己想辦法？憑什麼去求那個賤胚子！」她從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一想到要去看吳月棠的臉色，就渾身不自在。
這話又尖又沖，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王曉彬的臉色也沉了下去，他沒想到柳琳琳會說出這種話，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你若是有辦法，就早些說出來，若是沒法子讓大家熬過這雪山冬日，你就閉嘴。」
柳琳琳愣住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可是山長大人的女兒，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嗬斥過？尤其是被王曉彬——他往後的仕途還得靠她爹呢！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咬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曉彬見狀，也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柳琳琳的身份確實能幫到他，不能把關係鬧僵。他放緩了語氣，伸手想去拉柳琳琳：「琳琳，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這寒冬確實難熬，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
柳琳琳甩開他的手，別過臉去抹眼淚。
王曉彬嘆了口氣，轉頭對孫嬸子等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到山洞角落去說。一群人見狀，也不敢再耽擱，跟著他往角落挪了挪，壓低聲音繼續商量起來，隻是那眼神，時不時還瞟向吳家那邊，帶著復雜的情緒。
孫嬸子見王曉彬鬆了口，忙不迭往角落裡湊，枯瘦的手指在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蹭了蹭，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卻帶著掩不住的急切：「王小哥你可得拿主意，那吳家丫頭燉的肉湯，我昨兒在風裡都聞著香味了，裡頭怕是放了山參枸杞，不然哪能飄那麼遠？「
陳春荷懷裡揣著半塊凍硬的窩頭，聞言狠狠剜了孫嬸子一眼，卻又立刻換上諂媚的笑：「依我看，月棠那孩子打小就心善，當年追著王小哥跑的時候，自家揣的糖都舍得塞給你。如今咱們落難，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鄉親們凍餓而死，再說......「她故意頓了頓，眼尾瞟向柳琳琳的方向，「山長千金金貴，哪懂咱們莊稼人怎麼在雪地裡刨食？「
角落裡的陰影把眾人的臉切割得支離破碎，有人裹緊了露棉絮的棉襖跺腳取暖，有人盯著洞頂凝結的冰棱出神。一個瘸腿的漢子忽然啐了口唾沫：「我昨兒見吳家小子在後山撿柴，背簍裡鼓鼓囊囊的，說不定藏了過冬的乾貨。要我說直接去問問，都是一個村的，還能真不管咱們？「
「放屁！「孫嬸子猛地拔高聲音又趕緊捂住嘴，「那丫頭如今收留了葉老二，聽說還是個打獵的，手裡有弓箭呢！咱們空著手去，怕是要被當成搶東西的打出來！「
王曉彬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著，柳琳琳方才委屈的淚眼還在眼前晃。他知道山長的門生遍布官場，柳琳琳的嫁妝裡光是銀票就夠尋常人家活三輩子，可此刻這些在漫天風雪裡一文不值——山洞外的積雪已經沒過膝蓋，儲存的乾糧頂多撐過三天，再不想辦法，不等開春就得凍斃一半人。
「依我看......「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角落裡格外清晰，「明兒一早我去見月棠，就說琳琳身子弱，想討碗熱湯暖暖身子。她若肯給，自然能看出咱們的難處；若是不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凍得發紫的臉頰，「再想別的法子。「
陳春荷立刻拍起手來，凍裂的掌心拍出乾澀的響聲：「還是王小哥有主意！那丫頭當年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隻要你肯低頭，她準保應承！「
柳琳琳站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方才王曉彬那句「你就閉嘴「像根冰錐紮在心上，可聽見他要親自去找吳月棠，反而鬆了口氣——她倒要看看，那個當時被自己指著鼻子罵「鄉野村姑「的丫頭，如今敢不敢不給她這個山長千金的麵子。
洞外的風聲忽然變了調，像是有野獸在遠處嗥叫。王曉彬抬頭望了眼洞口搖曳的篝火，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夏日，吳月棠舉著根糖葫蘆追在他身後跑，辮子上的紅繩被風吹得飄起來，像團跳動的火苗。那時她總說：「曉彬哥，以後我天天給你買你愛吃的糯米糕。「
孫嬸子的絮叨把他拽回現實：「......得讓那丫頭多帶些薑來，我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疼得鑽心......「他忽然煩躁起來，揮手打斷眾人：「就這麼定了，明早我獨自去，你們誰也不許跟著。「
角落裡的議論聲漸漸低下去，隻剩下柴火劈啪作響。柳琳琳走到他身邊，聲音帶著哭腔卻強撐著架子：「你真要去求那個村姑？我爹爹知道了......「
「琳琳。「王曉彬握住她凍得冰涼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上精致的玉鐲，「等過了這關，我親自去給山長賠罪。眼下活著走出雪山要緊，你且忍忍。「
柳琳琳望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忽然咬了咬唇。「若那丫頭敢怠慢你，那可怎麼辦，她身邊那個葉家的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不必。「王曉彬鬆開她的手，站起身時鬥篷掃過地上的碎石，「她不是那樣的人。「
洞頂的冰棱忽然啪嗒一聲墜落，在火堆裡濺起一串火星。眾人都縮了縮脖子，沒人看見王曉彬轉身時，睫毛上沾了片從洞頂飄落的雪花，像極了當年吳月棠塞給他的那塊融化的冰糖。
他們的這番討論和對話，每個字都精準的傳到了周圍村民的耳朵裡，原本沒有動這些心思的人，思緒也開始活絡了起來。柳灣村的葉家還有麥垛村的吳家，甚至王曉彬的爹娘都開始琢磨著此事。
劉姨見狀連忙和自家兒子招呼了一聲後，悄悄地從山洞邊緣溜了出去，前往吳家的小山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