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腳底下像踩著棉花團似的回到了聽風苑。
腦子裡還是小張氏那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這輩子就嫁一回人，要不是連生兩個丫頭都被婆家處理了，她怎麼也不會跑出來自謀生路。
這是開眼界了，她覺得這世道真壞透了，太嚇人了，絕不是自己沒見識，從小到大所見所聞不少，或許是因為窮，隻有富貴人家才會這麼不要臉吧。
聽風苑裡。
小李氏噤若寒蟬，她看著咕嘰著小嘴兒的孩子，胃裡一陣翻騰，跑去門口乾嘔出了眼淚。
「少夫人叫你過去。」海棠過來，說。
小李氏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恭敬地站起身問：「海棠姑娘，要帶著小公子嗎？」
「不用，我給你照看一會兒。」海棠說。
小李氏行禮後，往映月院來就幾步路，心裡卻亂成一鍋粥了。
不管怎麼說，小張氏做的事情跟自己沒關係，少夫人不會責怪自己才是，可轉念一想，小張氏昨晚沒回來，自己沒跟少夫人說，要是被少夫人拿捏了把柄，會不會被打死？
進門，小李氏跪在地上，低著頭：「少夫人，奴婢伺候不了小公子，您讓奴婢出府吧。」
溫令儀輕輕地嘆了口氣：「起來吧，又不是你的錯。」
小李氏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可算落回肚兒裡了，顫巍巍的起來站在旁邊，低著頭不敢看溫令儀。
溫令儀端起茶盞送到嘴邊，淺淺的抿著。
她不說話，小李氏額頭冷汗就止不住了，六神無主的她捏著衣襟。
一盞茶用完，溫令儀手裡的茶盞用了極大地力氣摔在地上，小李氏嚇得亡魂皆冒，撲通就跪下了：「少夫人，奴婢不知情，奴婢真不知道，昨晚小張氏應該是歇著的，奴婢照顧著小公子。」
門外，晏懷卿眉頭蹙起。
溫令儀冷聲：「你們是我請來伺候小公子的，工錢給的低嗎？」
「不低，不低。」小李氏帶著哭腔：「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您是奴婢的菩薩，救了奴婢。」
溫令儀撩起眼皮兒往外看了眼，語氣裡盡是無奈：「若非看你身世可憐，奶娘是誰還不行？如今你看到小張氏得好了，入了世子爺的眼，若你敢動一絲一毫歪心思，我就弄死你！」
「不敢，不敢，奴婢打死也不敢。」小李氏咣咣磕頭。
溫令儀冷聲：「簽死契！三年後，小公子若不需要你了，放你出府。」
小李氏愕然的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非我心慈手軟，當初就該讓你們兩個都簽死契！你不願意？」溫令儀看著小李氏。
小李氏腦子一陣陣空白，完全不知道少夫人到底想要怎麼樣。
林嬤嬤立在一旁，出聲：「看在你伺候小公子盡心盡力的份上，少夫人留你在府上，還不謝恩？」
「少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死也不忘，奴婢不會像小張氏那般，奴婢簽死契，若是犯錯，少夫人打死奴婢。」小李氏磕頭在地。
溫令儀滿意的點了點頭：「嬤嬤，帶著去換契書。」
「是。」林嬤嬤帶著小李氏出門。
小李氏猛地看到晏懷卿立在門外，嚇得差點兒叫出聲，林嬤嬤抓著她的手腕用了力氣，讓她緊緊地閉著嘴，憋住了。
「世子爺。」林嬤嬤給晏懷卿請安。
晏懷卿掃了眼小李氏，小李氏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瑟縮的往後退。
晏懷卿邁步進屋，碧桃在收拾地上的瓷片，溫令儀冰著一張臉，抬頭看他進來也沒任何動作。
「你，何必動怒。」晏懷卿自知理虧，坐在椅子上。
溫令儀冷笑：「夫君這話可就冤枉人了，什麼叫何必動怒？我是死了嗎？你昨日忙得很，妾室剛入門，連我給明昭請來的奶娘也不放過，這等醜事，我動怒都不對了？」
晏懷卿有些不耐煩：「大不了以後初一十五歇在你這裡。」
「夫君，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宮裡的規矩。」溫令儀嗤笑：「你當初信誓旦旦，如今屢屢食言，你覺得我稀罕你抽空來應對我？」
晏懷卿沉聲：「不可口不擇言。」
「這就口不擇言了？」溫令儀一拍桌子：「晏懷卿！你當我是泥塑的嗎？我若不是寒心，能把掌家之權都交出去？我們還是年少夫妻，可你偏偏做那兔子都不做的事，我手底下的人，你動她作甚？你可知道她未入府的時候，是做什麼行當的！」
晏懷卿低著頭，他怎麼不知道，隻是不在乎罷了。
「一個專門伺候各種男人的髒玩意兒，你還上癮了？說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我溫令儀丟得起這個臉？你還大言不慚要抬姨娘，嗬，晏懷卿啊晏懷卿，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麼一個恬不知恥的混賬東西！」溫令儀站起身，逼視著晏懷卿：「你可剛求我讓葉染秋入門，怎麼著？現在又要求我讓你抬了小張氏？」
晏懷卿起身：「不用大張旗鼓，她也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對外還是奶娘，份例我自己給。」
溫令儀幾步過來，揚起手惡狠狠的一個嘴巴抽過去。
晏懷卿沒想到溫令儀會動手，沒想到她會用這麼大的力氣，沒躲閃的他隻覺得耳朵都嗡嗡響，下意識的抬起手推溫令儀。
溫令儀倒退好幾步，幸好碧桃把她扶住才沒有跌倒。
「你滾！」溫令儀聲嘶力竭：「我恨你！晏懷卿！你盡管逍遙去！你知道有了明昭，我不能和離，狼心狗肺的東西，滾！」
晏懷卿冷聲：「掌家之權還給你。」
「不稀罕！滾！」溫令儀像是拚盡了最後那點子力氣，坐在椅子上渾身顫抖。
晏懷卿離開映月院，心裡那點子懷疑早就煙消雲散了。
想到溫令儀氣急敗壞的樣子，冷哼，她不配！她還以為明昭是她的孩子，蠢貨！
這也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她牽掛明昭，不肯和離，那自己還有時間，一切都來得及，當務之急不是跟這些女人們糾纏，而是要救穆青。
牙行。
林嬤嬤看著小李氏簽了死契，滿意的點了點頭。
回來的路上，小李氏低著頭，跟在林嬤嬤身邊，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還沒想明白嗎？」林嬤嬤看小李氏，存心提點一二。
小李氏搖頭：「嬤嬤，我隻覺得害怕，活這麼大，我沒啥見識。」
林嬤嬤嘆了口氣：「少夫人在保護你。」
小李氏咯噔停下腳步，看著林嬤嬤往前走的身影，回想剛才的場景，猛地眼睛一亮，追上來：「嬤嬤，少夫人是個大好人。」
「知道就好。」林嬤嬤沒言語。
小李氏終於鬆弛下來了，對啊，少夫人一開始沒發火，還說不是自己的錯，後來發火也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因為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在門外，是作戲給他看的。
果然，自己遇到貴人了，以後啊，少夫人就算是讓自己去死，自己都不會含糊，那才對得起少夫人的庇護之心！
林嬤嬤眼角餘光掃過小李氏的臉，她那點兒小心思就都明白了，不算笨，那就會是個好用的人，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