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塵站在電梯裡，手指輕輕敲擊著公文包，裡麵裝著他收集到的陳建豪與張浩的犯罪證據——包括錄音文件、銀行轉賬記錄、陳誌豪海外賬戶的詳細信息。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16層，門緩緩打開。
徐岩已經等候在電梯口，他今天穿著一套深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而克製。
「陸總，董事長正在等你。」徐岩做了個請的手勢，聲音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
陸明塵點點頭，跟著徐岩穿過鋪著厚實地毯的走廊。
他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但心跳卻異常清晰，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將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周正國的辦公室門虛掩著，徐岩輕輕敲了三下，裡麵傳來低沉的聲音：「進來。」
辦公室裡的光線比走廊明亮許多，周正國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手裡端著一杯茶。
「董事長，陸總到了。」徐岩輕聲報告。
周正國轉過身來，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藍色中山裝，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威嚴，他朝陸明塵點點頭：「坐吧。」
徐岩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陸明塵在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上坐下，公文包放在膝蓋上，他注意到茶幾上已經擺好了兩杯茶，熱氣裊裊上升。
「聽說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我匯報？」周正國在他對麵坐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陸明塵深吸一口氣，打開公文包取出一個文件夾：「是的，董事長，關於陳總監的一些……不當行為。」
周正國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下去」
陸明塵將文件夾推到周正國麵前：「這裡麵是陳誌豪與張浩相互勾結的證據，過去三年，陳誌豪收受張浩的回扣總計超過五百萬，存在開曼群島的秘密賬戶中，此外，他還協助張浩篡改投標文件，包括竊取我的設計方案。」
周正國放下茶杯，慢慢翻開文件夾，他的手指在紙麵上輕輕劃過。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陸明塵默默的觀察著周正國的反應。
這位商界大佬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但當他看到海外賬戶的具體金額時，右眼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些證據可靠嗎？」周正國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絕對可靠。」陸明塵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小型錄音筆，「這裡麵有張浩親口承認的錄音，提到陳誌豪收受賄賂和承諾幫他『搞定董事長您。」
周正國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像兩把刀直刺向陸明塵的雙眼：「你從哪裡搞到這些的？」
陸明塵早已準備好說詞：「張浩最近取保候審，他以為沒人會注意他，說話比較……放鬆警惕。」
周正國將錄音筆拿在手中把玩，突然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小陸，你知道為什麼我能把周氏集團做到今天這個規模嗎？」
陸明塵微微一怔：「因為董事長您高瞻遠矚，經營有道。」
周正國搖搖頭，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因為我懂得用人之道，每個人都有價值，關鍵在於如何引導他們發揮最大的價值。」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陸明塵，「陳誌豪確實做了錯事，但這些證據如果使用得當，可以讓他今後對公司更加的……忠誠。」
陸明塵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周正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不想報警，而是想利用這些證據控製陳誌豪。
「董事長，恕我直言。」陸明塵斟酌著詞句，「陳誌豪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如果公司包庇他，一旦事情敗露，將對周氏的聲譽造成毀滅性打擊。」
周正國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陸明塵想起老謀深算的狐狸：「商場如戰場，有時候需要一些靈活處理，陳誌豪能力不錯，隻是走錯了路，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必定感恩戴德，為公司效死力。」
陸明塵感到一陣不適，他想起自己剛入職時，曾親眼目睹陳誌豪當眾羞辱一個犯了錯的實習生，導致對方抑鬱離職，這樣的人，真的會因為「感恩」而改變嗎？
「董事長，我理解您的考量。」陸明塵選擇了一個更委婉的角度，「但公司裡還有那麼多勤勤懇懇工作的員工，如果他們知道高層犯了錯不但不受懲罰，反而被重用，他們會怎麼想？這會影響整個公司的風氣和文化。」
周正國皺了皺眉，言語不善道：「你在教我管理公司？」
辦公室裡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好幾度。
陸明塵感到莫名的壓力，但他沒有退縮：「不敢。我隻是認為，周氏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公平公正的企業文化，如果因為個別人而破壞了這樣好的公司文化，從長遠來看，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周正國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陸明塵。
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籠罩了整個會客區。
「你知道陳誌豪為什麼針對你嗎？」周正國突然問道，聲音低沉。
陸明塵如實回答：「因為我揭發了張浩剽竊我的設計，而張浩和陳誌豪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利益關係。」
周正國轉過身來，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不僅僅如此。陳誌豪在周氏十幾年，從基層做起，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而你，一個入職不到兩年的年輕人，突然成為首席設計師，直接威脅到了他的地位。」他走近幾步，「人都有弱點，陳誌豪的弱點就是……太在意權力。」
陸明塵突然明白了周正國的潛台詞，他早就知道陳誌豪的問題，隻是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陳誌豪的能力的確很出眾。
周正國的用人標準是論才不論德。
「董事長，我理解您的考量。」陸明塵決定做最後的努力，「但恕我直言，用把柄控製下屬，就像在火藥桶旁玩火，陳誌豪今天可以因為害怕而服從，明天也可能因為恐懼而做出更為極端的事情。」
周正國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重新坐回沙發，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繼續說。」
「周氏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大家都相信隻要努力工作，就能獲得相應的回報。」陸明塵的聲音變得更加堅定，「如果員工發現高層可以靠關係、靠把柄逃避懲罰，這種信念就會崩塌，到時候，真正的人才會選擇離開，而留下的隻會是趨炎附勢之徒。」
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周正國端起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盡。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固執。」周正國最終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贊賞，「好吧，我會讓法務部處理這些證據，將它們交給警方。
陸明塵鬆了一口氣：「謝謝董事長。」
「不過。」周正國的聲音突然變得冷硬起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公司內部互相舉報的事情，周氏需要的是團結，不是內鬥。」他直視陸明塵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再明顯不過。
陸明塵點點頭：「我從未想過要參與任何的鬥爭，從前我是一名任勞任怨的打工人，今後也會如此。」
周正國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表情緩和了一些：「很好，龍湖家園項目二期進展如何？」
話題的突然轉變讓陸明塵意識到談話即將結束。
他簡要匯報了項目進度，周正國不時點頭，但眼神已經飄向桌上的文件堆，那是下一位訪客即將到來的信號。
「去忙吧。」周正國最後說道，「記住我們今天的談話。」
陸明塵起身告辭。
當他走到門口時，周正國突然又叫住他：「小陸。」
陸明塵轉身：「董事長還有什麼指示？」
周正國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你父母身體還好嗎？」
這個問題來得如此突兀，陸明塵一時沒反應過來：「還……還好，謝謝董事長關心。」
「孝順父母是好事。「周正國意味深長地說，「但商場如戰場，有時候需要權衡輕重，去吧。」
陸明塵走出辦公室，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
徐岩正在門外等候，見他出來，微微點頭示意。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陸明塵長舒一口氣，他知道，今天的談話遠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周正國最後關於父母的那句問話，更像是一種隱晦的警告，不要太過鋒芒畢露，否則可能會連累到家人。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陸明塵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城市輪廓，手機突然震動，是母親發來的信息：「兒子，晚上回家吃飯嗎？媽給你燉了排骨湯。」
簡單的文字讓陸明塵心頭一暖，他回復道：「回啊，媽，我下班就回來，明天就是周末了，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麼，周末帶您和我爸去郊區那個新開的溫泉度假村泡溫泉放鬆放鬆。」
「哦，那我和你爸先收拾東西，等你下班回來一起吃飯。」母親回復得非常快。
放下手機，陸明塵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無論職場多麼復雜險惡，他始終記得自己奮鬥的初衷，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必須在保持原則的同時，學會在權力的遊戲中保護自己。
……
……
傍晚六點四十五分，周氏大廈的燈光次第亮起。
陸明塵整理好辦公桌，將最後一份設計圖稿存入加密文件夾。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陸明塵踱步走出設計部。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皮鞋與大理石地麵急促摩擦的聲音格外刺耳。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陳誌豪的咆哮聲在走廊回盪，聲音裡夾雜著前所未有的慌亂，「我要見董事長！這一定是誤會！」
兩名身著製服的警察一左一右架著他，警徽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陳誌豪的領帶歪斜著，精心打理的發型散亂不堪，額頭上青筋暴起，像幾條扭曲的蚯蚓。
他的西裝外套皺巴巴的，右袖口還沾著咖啡漬，顯然是在掙紮時打翻了杯子。
公司員工紛紛從工位探出頭，竊竊私語聲像漣漪般迅速擴散開來。
陸明塵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公文包帶子。
陳誌豪抬頭看見他，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緊接著又漲得通紅。
「是你！」陳誌豪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
他猛地向前一撲，「陸明塵！你這個卑鄙小人！」
兩名警察立刻收緊鉗製，迅速將陳誌豪給控製了起來，期間難免有些磕碰。
但陳誌豪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陸明塵，目光中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
整個樓層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出意外的鬧劇上。
陸明塵緩緩走向陳誌豪，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在距離陳誌豪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陳總監。」陸明塵的聲音很輕，卻像手術刀般精準地切開凝固的空氣，「氣大傷身。」
他慢條斯理地從公文包裡抽出一份文件，紙張在寂靜的走廊裡發出清脆的聲響，」要不…….我再給你一份設計稿？」
他舉起那份《龍湖家園二期最終設計方案》，封麵上燙金的「LMC」簽名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然後，在所有人屏息注視下，陸明塵將文件輕輕拍在陳誌豪胸前。
「您再把它甩在我的臉上，出出氣？」陸明塵微微歪頭，嘴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就像三個月前您在這裡做的那樣。」
陳誌豪的呼吸驟然粗重起來，鼻孔張得老大。
文件從他胸前滑落，紙張如雪片般散落一地，他想彎腰去撿——那幾乎是本能反應，但雙手被兩名警察控製住，這也限製了他的動作。
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大總監，現在連彎腰的自由都沒有了。
「你……你……」陳誌豪嘴唇顫抖著，唾沫星子飛濺，「董事長不會放過你的！」
陸明塵俯身撿起一張設計圖，輕輕撣去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董事長剛才還誇這個方案做得不錯呢。」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陳誌豪胸口。
他的膝蓋突然一軟，要不是警察架著，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帶走！」年長些的警察厲聲喝道。
陳誌豪被拖著往電梯方向移動，他的皮鞋在地麵上刮出兩道淺淺的痕跡。
「陸明塵！你給我等著！」陳誌豪扭頭嘶吼，聲音已經破音，「我不會就這麼……」
電梯門緩緩關閉，截斷了最後一聲不甘的咆哮。
陸明塵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周圍同事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他身上，有震驚，有敬畏，更多的是恍然大悟。
「原來是他……」
「早就該收拾陳誌豪了……」
「聽說貪了五百多萬……」
竊竊私語如潮水般湧來又退去。
陸明塵彎腰撿起最後一張圖紙，輕輕吹去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三個月前，就是在這條走廊上，陳誌豪當眾將他的設計稿甩在了他的臉上。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母親的信息亮起：「排骨湯燉好了，等你回來。」簡單的幾個字，讓他緊繃的嘴角放鬆了下來。
陸明塵將設計稿收進公文包，走向電梯。
電梯門映出他挺拔的身影，那個曾經忍氣吞聲的小設計師，如今連背影都透著從容不迫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