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沒有繼續召見大臣,到了下午,他就回中宮去了。
昭陽殿的後殿內,玄姬與吳心都在令君這裡。三人正圍著泥爐,欣賞著後院銀裝素裹的樹梢。
玄姬吳心已經靜養超過一月,看樣子身子應該差不多養好了。天寒地凍的天氣,她們沒有去別的地方,但仍會在偌大的昭陽殿活動。
她們迎到殿門揖見,秦亮隻是隨意地擺了一下手,也來到泥爐邊入座。
木案上還放著棋盤,不過上麵密密麻麻都是棋子,棋局已經結束。
閒談之間,秦亮提到了拓跋鮮卑改換可汗的事。
他不僅會對郭皇後說這些事,有時也要與令君談論,令君等人同樣關心世道的變化。
「沙漠汗把責任都推給了一個婦人,便是力微的寵妃樓庫氏,說是已經殺掉謝罪。」
「但我猜測,那婦人多半隻是死於內部權力爭鬥。權力交替往往並不簡單,何況拓跋力微突然死於非命。」
玄姬那雙艷美的鳳眼看著秦亮:「陛下的人殺了他的父親,他還要這樣說。不管怎樣,這也是在服軟求和。」
令君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秦亮看向玄姬,說道:「求和的理由,便是想要回力微的頭顱安葬。」
「不過我之前想了一會,覺得沙漠汗求和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恢復互市。拓跋鮮卑等部族雖然已能半畝半耕,但還是需要很多大晉的物產。」
玄姬道:「陛下英明睿智,那些人懷著什麼心思,都瞞不住陛下。」
今天玄姬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也沒有一直捧著他。
秦亮撓了一下額頭,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令君問道:「那陛下要答應他們嗎?」
秦亮沉吟稍許,緩緩點頭:「初步決定答應,回頭可以再與大臣們談談,看大家還有沒有別的考慮。」
「長城多處損壞荒廢,也沒有駐軍。隻要利潤足夠大,走俬是防不住的。」
「況且已經答應了匈奴人互市,匈奴人為了利益,必會與鮮卑人交易。讓匈奴人長期賺取超額利益,說不定還能迅速壯大。」
實際上就算鮮卑人不求和,敵對關係也無法完全禁止貿易往來。
就像魏蜀吳三國,貿易幾乎從來沒中斷過。以此時的條件,朝廷即便詔令封鎖,多半也隻能封鎖個寂寞。
不如順勢先議和,以保留更多的餘地和手段。反正等需要改變國策的時候,和約從來都是張廢紙。
秦亮猶自尋思了片刻,等他回過神來時,又見玄姬正注視著自己。
令君在旁邊小聲道:「姑就是想今晚留在我的寢宮。」
秦亮恍然,他稍微算了一下,玄姬已經靜養超過一個月。但他也不很懂,是否應該多養一些時日,畢竟還是身子要緊。
他剛想勸說兩句,卻立刻想起了上個月的事,玄姬當時就擔心身材走樣,還讓他看了一下。
秦亮與玄姬的感情早已相當穩固,但她好像就是有心魔,怕被嫌棄,莫名擔心失去依靠。難怪有詩雲,有的人需要一生去治愈童年。
「我隻是心疼姑。」秦亮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柔。
玄姬看了他一眼,「嗯」地應了一聲。
秦亮打量著玄姬的模樣,自己確實不是在哄她,她看起來沒多少變化,艷麗的容貌,細膩雪白的肌膚,顏色十分明艷。
他的目光從玄姬身上移開,注視著木案上盛放點心的白瓷盤,底座很大,故而可以把糕點擺盤得很好看。
重新看向玄姬時,玄姬感受到他的目光,故意輕輕捂在交領上。
秦亮不禁說道:「那裡我最喜歡的類型,就是卿這樣的,不信讓我再看看。」
寡言少語的吳心仍舊麵無表情,但她的臉頰已經紅了。她自然是見過二人做過事,隻是這大白天的,還有人在旁邊,著實有點難為情。
令君瞥了一眼吳心,說道:「看把她寵得!」
秦亮這才從不經意的沉迷情緒之中,回過神來,他怔了片刻,才憋出兩個字:「之一。」
令君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想明白,立刻有點傲氣的樣子,撇了一下小嘴,故作冷哼道:「我是那個意思嗎?哪有那麼小氣!」
幾個人閒聊了一陣,正好幾案上有棋盤,秦亮又陪她們下棋。不出意外地被吊打,他誰也下不過。尤其是令君的棋藝高超,秦亮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與在塌上的情況完全相反。之後大家又一起吃晚飯,不過晚上就寢,還是隻有令君在一塊。秦亮答應玄姬吳心,隻須等到臘月,多養一陣子應該沒壞處。
關於田製的新法令,朝廷已確定將在臘月頒布。
這段時間上躥下跳的人不少,但總體沒出什麼大問題。
新法沒有影響支持者的利益,比如中外軍和兵屯的待遇、上升機會都提升了。封侯的功臣勛貴,則是預期受益增加,因為食邑的戶數,改為按各縣的比例計算。
而士族官員的利益,也算得到了基本保障。士族損失了大量莊園和人口,私產和權益卻合法化了。局麵處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從大規模集議的言論中,就能大致判斷。
畢竟參照漢末以來的經驗,你能占有再多的土地,得不到保障也是枉然!當初夏侯家的女子都要親自打柴,還被張飛搶走了。
當然能獲得巨大好處的還有民屯,因為新法具有黔首待遇公平的邏輯,民屯人口一下子從農奴變成了自由民,至少是半自由的有產自耕農。
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朝廷會施行相對輕徭薄賦的策略,誰都知道,生活會得到極大改善。
不過屯民本來就不能影響政略。他們若要表達訴求,最有效的方式是起義;隻是在曹魏時期,民屯被逼到了交納近七成所得的地步,反而沒有了能力起義,法家的疲民之策得到了驗證。
秦亮就是最大的地主,處境決定立場,他的主要動機,並非為了民屯爭取利益。
隻是在秦亮的心裡,最底層的觀念是很難轉變的。那就是,人非工具,反而可能是終極意義。
然而也有不惜代價中那個代價,那就是沒能融入大晉體係的大族、莊園主。比如丹陽的何家,譙郡的夏侯玄。
夏侯家還有親戚做官,但以夏侯玄的名望,他不可能願意去依附親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