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口夾雜著璀璨金芒與暗沉死氣的神血,毫無征兆地從王騰口中狂噴而出。
那剛剛因六道圓滿而攀至巔峰的氣息,如被戳破的氣球般,瞬間紊亂、暴走。
他腳下的九幽大地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痕以他為中心蔓延開來,仿佛要將這片冥域徹底撕碎。
「怎麼回事?」
王騰雙目圓睜,臉上不是功成圓滿的喜悅,而是驚駭與難以置信。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剛剛被他完全掌握、本該如臂使指的六道輪回之力,此刻正化作一頭脫韁的洪荒巨獸,在他體內瘋狂沖撞。
他的神體,那具經歷了千錘百煉、早已不朽不壞的軀殼,此刻竟發出了瓷器碎裂般的「哢哢」聲。
一道道細密的裂紋,伴隨著刺骨的劇痛,從他的髒腑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連他的神魂都感到一種被撕裂的痛楚。
這並非外敵入侵,而是源於內部的……背叛。
不,更準確地說,是排斥。
王騰強忍著神軀崩解的劇痛,猛地盤膝坐下。
他緊咬牙關,牙縫裡滲出的血絲都帶著法則的光輝。
他試圖調動自身意誌,去鎮壓那股暴動的力量。
可結果卻讓他心頭一沉。
他的意誌就像試圖馴服巨龍的孩童,每一次接觸,都會被那股至高無上的輪回法則之力狠狠彈開。
那股力量是如此純粹、如此嶄新,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仿佛在嫌棄他這具「陳舊」的容器。
「我的道,在排斥我的身?」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真實念頭,在王騰腦海中炸響。
他立刻沉下心神,以內視之法觀照己身。
神念潛入體內,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經脈、骨骼、血肉,乃至每一個最微小的粒子,都烙印著這個宇宙最根本的法則。
它們是舊秩序的一部分,是被「腐朽」所汙染的規則體係。
而此刻,一股全新的、代表著生與死、秩序與循環的至高法則--六道輪回之力,正如同奔湧的清泉,試圖流淌在這片早已被汙染的河床之上。
水火不容。
新生的輪回法則精純無比,它要建立的是絕對的秩序。
而王騰的神體,作為舊宇宙的產物,本身就充滿了腐朽法則留下的「後門」與「漏洞」。
當這股新法試圖在舊有的載體中運行時,沖突便無可避免地爆發了。
這就像將最精密的引擎,強行安裝在了一台即將報廢的拖拉機上。
結果不是引擎帶動拖拉機飛馳,而是引擎的強大動力,直接將脆弱的車身撕成了碎片。
他的神體,就是那台拖拉機。
王騰的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這比他麵對過的任何一位強敵都要凶險。
敵人再強,尚有應對之法;可當自己的力量成為自己的敵人時,又該如何破局?
強行壓製,隻會讓沖突更劇烈,加速自身的崩潰。
放任不管,他會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被自己的道法撐爆,神形俱滅。
進退維穀。
難道自己歷經千辛萬苦,補全六道,最終等來的不是超脫,而是一場自取滅亡的笑話?
就在他心神激盪,幾乎陷入絕境的剎那。
一道古老、幽遠、不含任何情感的聲音,第一次主動地、清晰地在他神魂最深處響起。
它不再是模糊的引導,而是一句完整的、如同晨鍾暮鼓般的箴言。
「新法,需有新土承載。」
短短七個字。
每一個字都像一道開天辟地的雷霆,狠狠劈在王騰的心頭。
他身體猛地一震,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與絕望,在這一瞬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澄澈與明悟。
新土……
是了,他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總想著將力量容納於己身,將法則烙印於體內,這是所有修行者的慣性思維。
可他如今掌握的,不是尋常的力量,而是一套足以顛覆整個宇宙現有秩序的全新法則!
這樣的法則,又豈是區區一具誕生於舊宇宙的身軀所能承載的?
就像水無法盛於籃中,光無法困於掌內。
自己不該將這股力量「關」進體內,而是要以自身為「源點」,將這股力量「釋放」出去,為它開辟一方全新的、不受舊宇宙腐朽法則乾擾的獨立領域!
另辟乾坤!
古老神話中,那些太古神祇,哪一個不是身化星河、開辟世界?
他們本身就是法則的化身,他們的神國就是他們大道的延伸。
他要做的,不是將新法塞進舊身,而是以新法為根基,向外構建出一具全新的、龐大的「身軀」--神國!
一念及此,王騰豁然開朗。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翻滾的冥氣,落向腳下這片無垠的、充滿了死亡與沉寂的九幽冥域。
這裡是宇宙的終點,是亡魂的歸宿,是一切凋零的匯集之地。
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作為六道輪回的起點,作為「地獄道」的基石?
他找到了路。
然而,就在他胸中豪情萬丈,準備著手這開天辟地般偉業的瞬間--
一股陰冷到極致的氣息,毫無征兆地自天外降臨。
那不是單純的寒冷,而是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凋零與病厄。
仿佛宇宙間一切的瘟疫、災病、腐爛與衰敗,都在這一刻凝聚成形,化作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整個九幽的咽喉。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屍體腐爛混雜著草藥枯萎的怪異味道。
王騰剛剛平復下去的氣血,再次劇烈翻湧。
他感覺到那股氣息精準地鎖定了自己,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緊接著,一道非男非女、尖銳而又粘稠的詭異聲音,如同無數病菌在耳邊繁殖,響徹了九幽的每一個角落。
「奉腐朽之主神諭,天災偽神『疫病』,降臨。」
「淨化異端--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