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放映廳裡,巨大的銀幕成為了惟一光源。
電影開始了。
沒有歡快的片頭曲,隻有一段低沉的大提琴獨奏。
鏡頭緩緩地從一棟破敗廢棄大樓的全景,慢慢推向了其中一扇布滿灰塵的窗戶。
西園寺綾的呼吸,下意識地屏住了。
這是他們劇組的主場景,她曾無數次地和顧硯一起站在這棟樓的天台上討論著劇本的細節。
故事在壓抑的氛圍中緩緩展開。
當她看到那個眼神空洞的小男孩,為了守護自己心中唯一的太陽,用一把冰冷的剪刀,顫抖著刺向自己那禽獸父親時,她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她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了另一幅畫麵。
幾個月前,在片場的臨時辦公室裡。
青山陽太拿著畫筆,在紙上瘋狂地勾勒著這一幕的分鏡草圖,他的額頭上滿是汗水,仿佛要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於筆尖。
而冬海耀子則和顧硯,為了男主角的眼神爭論了整整一個下午。
「不,應該是麻木。」她記得顧硯最後下了定論。
「在那一刻桐原亮司的心就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是不會有恐懼的。」
如今大銀幕上,男主角那雙空洞麻木的眼睛,與她記憶中的那場爭論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當她看到那個被命運推入深淵的小女孩,是如何一步一步踩著所有人的屍體偽裝成聖潔無暇的白雪公主,在名流社會裡遊刃有餘時,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想起了自己曾為了女主角身上衣裙的款式,和服裝組的老師據理力爭。
而此刻,銀幕上的唐澤雪穗,是如此動人又令人不寒而栗。
原來自己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這部電影的一部分。
時間在光影的交錯中飛速流逝。
西園寺綾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這個絕望的故事裡。
她看著桐原亮司為了守護雪穗,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
她看著唐澤雪穗為了不讓亮司的犧牲白費,在陽光下一次又一次地微笑著將所有知道他們秘密的人送入地獄。
一個永遠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
一個則永遠行走在被謊言與罪惡包裹的,虛假的白晝之下。
他們就像是兩株在汙泥裡,相互扶持著長大的惡之花。
彼此是對方唯一的太陽,卻也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永恆的黑夜。
西園寺綾終於明白了顧硯為什麼說這是隻屬於她的首映禮。
因為這部電影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個細節,都藏著兩個人獨一無二的共同回憶。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用心的情書。
當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定格在唐澤雪穗那張麵無表情緩緩離去的臉上時。
當那首充滿了宿命感的片尾曲,在整個放映廳裡緩緩響起時。
西園寺綾將頭靠在顧硯的肩膀上,被故事感染的泣不成聲。
顧硯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西園寺綾才稍微緩和過來。
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剛想對顧硯說些什麼,卻發現前方的銀幕上在演職員表滾動完畢之後並沒有暗下去。
嗯?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隻見漆黑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行充滿了現代設計感的標題。
(《白夜行》首映日票房實時速報)
緊接著一連串的數字在屏幕上飛速地跳動起來,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一陣清脆而悅耳的哢噠聲。
西園寺綾的心也跟著那跳動的數字,提到了嗓子眼。
最終數字定格。
「個,十,百,千,萬……」
西園寺綾下意識地,用手指在空氣中數著那個數字的位數。
她的嘴巴越張越大,眼睛裡全是不可思議。
「這……這是現在的票房?」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才……才剛上映第一天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高的票房?!」
這已經不僅僅是火爆可以形容的了。
然而顧硯依舊沒有回答她。
他隻是微笑著指了指放映廳的側門。
就在西園寺綾的腦子,還因為那個天文數字而處在一片空白中時。
放映廳兩側的安全門,忽然嘭的一聲,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緊接著數道刺眼到極致的強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放映廳!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連綿不絕的閃光燈,伴隨著潮水般湧入的人群,瞬間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顧硯老師!請問您對《白夜行》首日票房就打破歷史記錄,有什麼感想?」
「西園寺老師,看到顧硯老師現在的成功,請問您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
「顧老師!這個私人放映廳的首映禮,是您特意為西園寺總編準備的驚喜嗎?」
數十家媒體的記者高舉著話筒和攝像機,瘋狂地向他們湧來!
西園寺綾徹底懵了,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住那刺眼的閃光燈。
怎麼回事?記者怎麼會在這裡?!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卻在湧動的人群後方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製片人木村拓也正滿臉紅光地,對著她和顧硯比著一個大大的拇指。
導演白石和彌則靠在牆邊,臉上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
甚至她還看到了自己的外公西園寺建一郎以及狩野隆老師,兩位老人並肩站在一起正用一種充滿了驕傲的目光望著他們。
那一瞬間,西園寺綾恍然大悟。
原來根本沒有什麼「私人」放映廳!
這裡就是主會場!
顧硯他並非是沒有去首映禮,而是將所有的媒體和嘉賓都安排在了隔壁的另一個放映廳裡,通過現場直播讓他們觀看了整場電影!
而他和自己所在的這個放映廳才是真正的「舞台」!
他用這種方式將自己變成了這場首映禮的一部分。
不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那個所謂的秘密禮物,原來是這樣!
先是專屬的片頭獻詞,然後是震撼的票房速報,最後是這場精心策劃的,將她也一同囊括進去的首映禮!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想出這種……這種……
西園寺綾已經找不到任何詞匯,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隻能呆呆地坐在那裡任由無數的閃光燈在眼前閃爍,任由無數的提問在耳邊轟炸,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所以,所有的記者都知道阿硯把這部電影送給我當禮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