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手指死死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她快步穿過校園林蔭道，耳邊還回盪著辦公室裡顧錦陽冰冷的聲音：「以後常聯係。」
她不是傻子，她當然知道顧錦陽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意思。
夜風冰涼，吹過後背滲出的冷汗，讓她情不自禁連打幾個寒顫。
按理，這件事情不是她有資格參與的，後果也不是她能承擔起的。
但是……
宿舍樓的燈光在林小雨眼前晃動一下，她一個踉蹌，差點被台階絆倒。
這時候她才察覺，不知不覺她已經回到了宿舍。
「小雨？你臉色好差。」
室友關切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既模糊又微弱。
「沒事……可能有點著涼了。」她含糊應對，徑自鑽進自己的床鋪，拉緊了床簾。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她重新插入內存卡。
那段錄音音頻出現在她麵前，進度條上的小紅點像一滴未乾的血跡。
她顫抖著點開播放鍵，顧錦陽陰冷的聲音立刻從耳機裡鑽出來：「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砰」的一聲，隔壁床舍友的翻身聲嚇得她差點甩掉手機。
原本在她心中溫文爾雅、帥氣陽光的顧錦陽會長，如今已經變成了一條縈繞在她心底的毒蛇。
讓她杯弓蛇影、草木皆驚。
如果她多管閒事，可以想象顧錦陽那句話一定會作用在她的身上。
但是……
林小雨思緒忍不住回到曾經的某個夜晚。
那時候的她剛被診斷出重度抑鬱。
學業壓力、家庭矛盾、人際關係的崩塌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醫生開的藥片裝在書包夾層裡，她一粒都沒吃。
風很大，吹得她單薄的校服嘩嘩作響。樓下是剛亮起的路燈，像一串遙不可及的星星。
她討厭學校裡的一切，甚至想要毀滅它們。
她急於逃離，無意識走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網吧。
乖乖女的她，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這是第一次。
她笨手笨腳開了一台機器，打開之後卻不知道要做什麼。
隻能隨手點開了一個網頁。
結果卻是點進了一個直播間裡麵。
直播這個形式，對她而言還是很新穎的，於是不自覺就看了進去。
而巧合的是，主播聊的話題正是她正在遭遇的事情。
「有人說活著沒意思。」
耳機裡突然傳來清朗的男聲，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也覺得沒意思——直到我發現，原來薄荷糖含化了會辣舌頭。」
聽到這話，林小雨一下愣住。
還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種話。
所有人都在勸她想開點，都不理解她為什麼會抑鬱，為什麼會想死。
他們的關心，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一種憐憫之下的不屑。
「真的，你們試試。」
電流聲裡，那個叫扶蘇教主的主播，聲音帶著鮮活的氣息，仿佛就在林小雨的耳邊。
「還有，下雨天踩水坑，水花要比想象中濺得高。」
「便利店關東煮的蘿卜，淩晨兩點最入味，最好再配一片海帶，堪稱極品……」
林小雨無意識地攥緊了耳機線。
「這個世界確實很糟糕。」
扶蘇教主的聲音忽然輕下來。
「但總有些小事，讓我們想再看看明天的太陽。」
「我不會唱歌，但我此時願意給大家唱上一首《小星星》。希望大家能夠永遠亮晶晶。」
直播間裡，那個叫「扶蘇教主」的主播果然用不熟練且有些跑掉的歌聲，唱起了《小星星》。
每當唱跑調的時候，他就自己忍不住大笑。
而此時評論區的留言則一條接一條：
「教主你又唱錯了！」
「雖然很難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完心情變好了，就很離譜……」
「教主不要開腔！自己人！」
看著這些彈幕，林小雨忽然覺得很溫馨。
她打下一行字又刪除，最終隻發了一個小小的禾苗表情。
一曲唱罷。
那個叫扶蘇教主的主播準備下播了。
林小雨也準備下機離開網吧。
沒想到這時忽然聽見教主說：「對了，剛看到有位叫『小雨』的朋友發了棵小苗苗。」
電流雜音裡，教主的聲音仿佛帶著笑意。
「要好好長大啊。」
林小雨終於控製不住，捂住了臉頰。
那是她抑鬱症確診後，第一次哭出聲來。
從那之後，她竟然奇跡般好了起來，甚至成為了江南大學的廣播站人員！
所以她一直記著扶蘇教主的恩情，一直記著那句「要好好長大」。
萬萬沒有想到，扶蘇教主竟然是江大校友！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無意中知曉了扶蘇教主的真實身份——當初那個食堂風波中勇於出頭的蘇澈！
仔細一想，還真是教主的風格！
於情於理，林小雨都該站出來揭露真相，幫助教主。
但是，她真的害怕。
害怕顧錦陽的報復。
「對不起教主，我……我太軟弱了……太無能了……太對不起你了！」
林小雨啜泣著，將內存卡拔出，塞進了床縫裡麵。
最終她還是退縮了。
而此時的蘇澈，根本不知道有這一檔子事情的發生。
蘇澈正盯著電腦屏幕，沉思著什麼。
「好像有點不夠力度，要不要再加把火？」
蘇澈自言自語完畢，打開了網絡電話軟件。
撥通了一個號碼。
「餵，顧先生嗎？不要問我是誰，我是你的救星。」
「最近網絡上有關扶蘇教主退學的話題很火，其中一些評論指向了你。」
「我想你的家族應該不容許你出現這種負麵輿論吧？」
「五十萬塊錢，我幫你搞定一切。甚至包括注銷扶蘇教主的博客！」
「這個價格，你絕對找不到第二家了。考慮好了之後打給我。」
蘇澈用變聲器，對著電話那頭的顧錦陽說道。
忽悠完畢，蘇澈剛想掛斷電話。
沒想到，他高估了顧錦陽的定力。
顧錦陽根本就不帶考慮的，直接就答道：「你確定可以注銷他的博客？確定的話，成交！」
嘖！
蘇澈忍不住咧嘴一笑。
「當然確定。顧先生可以先驗貨再交錢，我們信得過顧先生的人品。」
「放心，不會讓顧先生等待太久。」
「明天早上，我們保證網上所有負麵輿論消失不見！包括扶蘇教主的博客賬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