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男人的輪廓。
眼裡多種情緒交織。
難以置信、狂喜、眷戀,還有怕再次失去的脆弱。
她虛弱地回應商玄:
「歡迎回來……這是最近五個月,我聽到最動聽的一句話。」
男人如墨般的眼睛裡蓄了一眶熱淚。
喉結一直在壓抑的顫動。
他雙臂將秦芷的身子抬高,低頭,親昵地摩挲著秦芷的額頭。
「辛苦了……接下來,都交給我吧。」
秦芷眼淚忽而潸然而下,手指緊緊抓住了商玄的襯衫領口。
他身上穿的還是出事那天的衣服,人也好好的回來了,真好。
袁教授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商玄的步伐。
她想起了車裡還有位受傷的小司機。
將氧氣包放到秦芷身上,折返回去,準備帶上他一起回醫院。
就在這時。
倒車撞擊秦芷的那輛車子重新啟動。
一個急轉彎,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尖銳的響起。
踩著油門,加速朝著商玄撞過去。
袁教授哪見過這場麵,嚇得猛提一口氣,想喊「小心」都發不出聲音。
商玄將秦芷抱的更緊。
側了側頭,陰鷙的目光極淡地向後暼了瞥,腳步依然沒有停。
千鈞一發之際。
另一道銀色汽車從馬路側麵迅猛沖出。
精準、毫不猶豫地撞向那輛黑色轎車。
小虎駕駛著銀色汽車,高喊了一聲:
「狗東西,今天小小的老子們,給你們拚了。」
他倒車,再次撞擊的速度決絕,帶著同歸於盡的狠勁。
「轟」的一聲巨響。
金屬扭曲、碎裂,玻璃渣四散飛濺。
巨大的沖擊波掀起了一波氣浪。
吹動了商玄的衣角、秦芷的發絲。
商玄沒有回頭去看一眼身後的慘烈碰撞。
眼底沒有驚愕,沒有慶幸,隻有了然的平靜,和對秦芷沉甸甸的心疼。
直到他聽到有人喊:「著火了,會爆炸吧?快離遠一點啊。」
腳步猝然頓住。
他聽到秦芷出事的時候,猜到這是一場「引蛇出洞」的戲碼。
姓萬的想用秦芷逼他現身,再來一次謀、殺。
市區內,若用槍必會引起徹查,所以指揮官還會用車禍。
他猜到了,安排小虎小龍和阿豹隻需要把撞他的那輛車,截停即可。
誰知……
橙色火光扭曲,濃煙直沖天空,帶著灼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三個年輕的孩子還在車裡。
商玄的四肢百骸無一不泛著冷。
秦芷要從商玄身上下來,「是小虎他們嗎?你去,找他們……我還能堅持。」
「袁教授!」商玄大聲喊,他正要把秦芷平放在相對安全的地上,交給袁教授看。
一聲爆響,從後方傳來——
這聲音像一記重錘,砸在商玄和秦芷的胸口。
他們倆個都怔住了。
聽著火焰的劈裡啪啦聲,商玄仿佛聽到三個十歲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叫他四爺。
【謝謝四爺,從地下拳場救了我們。】
【我們哥仨的命是您的。】
【為爺生,為爺死。】
……
「商玄?」秦芷嗓音哽咽。
商玄才剛回來,小虎他們就要離開了嗎?
回來一個,失去三個,她和商玄都不會想要這樣的結果。
秦芷難過的心如刀割。
那「有事自打頭陣」的商玄,一定比她更難過吧……
她感受到商玄身體的顫抖。
雙眼噙著淚看過去,眨了眨眼,激動地說:「商玄,你看——」
商玄回眸。
以火光為背景打底。
阿豹與瘸著腿的小虎勾肩搭背,頭部受傷的小司機扶著瘸腿的小龍。
四個年齡相仿、百折不撓的男孩子,跟打了勝仗一樣,笑著大聲叫:「四爺!四爺!」
商玄和秦芷,嘴角緩緩展開一個笑。
時初的車到達現場。
商玄大聲說:「去醫院。」
秦芷閉上眼睛之前,目光將所有人都挨個看了一遍。
真好,一個都沒有少。
她心裡默默地說:【A寶,B寶,我們也不能掉鏈子知道嗎?加油。】
手術室裡。
袁教授有條不紊地掌控著這場彌漫著緊張與風險的手術。
「吸引器。」
「電刀功率調至35。」
「紗布,動作快。」
商玄穿著無菌服,半跪在秦芷的頭側,位置是不會妨礙到其他醫生工作的。
以前他曾無數次地站在手術室的外麵,以醫生的身份,用溫和而堅定的語氣對焦灼的家屬說:「請放心,我們會盡力。」
他以為,他的話冷靜,專業,能給患者家屬安撫力量。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從前遞出的關心有多輕飄飄。
袁教授一再跟他保證,會盡自己最大努力。
可他看著秦芷雙眼緊閉,麵無血色,僅存的理智還是潰不成軍。
他無比的恨自己,為什麼要讓秦芷懷孕?
她說了她不可能懷孕,他就不避孕了嗎?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擦汗。」袁教授語速平穩說。
其實心裡也緊張。
進手術室時,商玄給她下了死命令:
保秦芷!保秦芷!秦芷不能有任何閃失!
商教授不強調,她也會保護秦芷的,但是兩個孩子可是她看著一點點長大的。
最初孩子發育遲緩,她親自谘詢營養師,一同給秦芷定食譜。
她的手機備忘錄裡,都是秦芷哪個時間段該吃什麼。
說句不怕搶功勞的話,這兩孩子也算她一口一口精心餵養到現在的。
商教授將秦芷看的重,她心裡將孩子也看的很重!
袁教授雙手在秦芷腹腔內穩健地操作著。
2100年農歷六月二十九18點32分,A寶出生,重1232g,有哭聲,但不夠嘹亮。
袁教授剪斷臍帶後,立即將A寶交到新生兒科的兩位醫師手中。
兩位醫師小心謹慎的為A寶保暖、清理呼吸道、給氧等一係列搶救措施。
他們誰都沒敢對商玄說恭喜。
都看出來了,商玄也沒心情聽。
他的額頭緊緊抵在與秦芷交握的手上,肩膀有難以自抑地微微顫抖。
沒說愛,但他們都感受到了愛。
「注意宮縮,準備娩二胎。」
袁教授深呼吸,迅速而輕柔地探尋B寶的位置。
18時35分,B寶出生,重1060g,哭聲比較微弱。
新生兒科的醫生手忙腳亂給B寶做一係列的檢查。
他們想把孩子們抱過來給商玄看一眼。
但商玄的目光像焊在秦芷身上的似的。
他們聳了聳肩,匆匆地把孩子們帶到新生兒科救治了。
直到手術結束,袁教授說「一切順利」。
商玄才緩緩呼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氣。
在秦芷的額角落下一個輕如羽毛一般的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