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陣無法言喻的莫大的壓迫感。
就連漆原山也靜在原地，不敢動彈。
東京攻略組的成員，每一個都不是正常人類，真正的強度早就已經站在了各自序列等級上的頂點。
神代琉璃總是自詡明麵上的最強十人，但也讓人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比他更強。
「這是個狠角色，盡量交涉，不要與他動粗。」
漆原山吩咐著身旁的黑道成員。
然而……
黑道成員還沒有動彈，整個人就被莫名的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真吵啊……」
神代琉璃緩緩抬起眼眸，打了個哈欠，看向了漆原山：「睡了一覺醒來，名交賽事怎麼樣了？」
「老前輩，我們是山口組的人，剛剛大鬧了一遍名交賽事。」
其他人都忘掉了那個人的存在，隻有漆原山還記得，因為隻有他和神代琉璃是同一個序列等級的。
但序列5和序列5之間也有三六九等……像是楓海千奏那樣的序列5，在漆原山眼裡可以隨意碾壓，但漆原山這樣的序列5，到神代琉璃的眼裡，也就像是名校交流賽的天驕們對比「大仲侯一」所產出的雨衣人偶了。
哪怕大仲侯一身死，雨衣人偶限時暴走，對上真正的天驕也照樣是一個人打一群的情況，漆原山觀察過的，像是天驕之中的「伊藤潤人」，就可以一個人隨意對抗幾十個雨衣人偶。
那詭異的幻覺，居然連人偶也能操縱。
不過……唯一奇怪的是，被他們要求殺死的藤本悠，一直都沒有監視的機會。
就像是對方直接從學校裡消失了一樣。
漆原山淡淡開口道，眸光卻一直在打量著神代琉璃的意思，要是對方感覺到有一點不忿，那就會直接跑路。
能帶幾個人是幾個人。
總有普通人，敢於直麵天翻地覆。
「前輩這句話就免了。」
神代琉璃淡淡道：「我看你沒有殺死我們這邊多少人，如果說你願意把你自己交出來的話，我就放他們走。」
神代琉璃的眸光顯得極為冷寂，像是在掃視漆原山的靈魂。
而聽到了這句話，周遭的不少黑道成員頓時圍了上來，誓死要保衛組長。
「不行！」
「想要帶著組長走，除非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誓死保衛組長！」
「真是匹夫之勇啊……」神代琉璃揉了一下銀絲眼鏡，眸光之中透露著深沉嘆息，「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沒有意義的爭執，沒有意義的做著所有事情。」
「都是這樣動物性的家夥，沒有見識過我的手段，漆原山，你也是現實扭曲者，所以應該能明白這能力的適配性能有多強的吧？」
神代琉璃深嘶一口氣：「就算我把他們扭曲成非人造物，就像是《所有的明天》裡的新人類，也是可以的，甚至說簡簡單單的事情。」
他的身形迅速一閃，下一刻猛然出現在一個黑道成員的身旁。
其他人頓時朝著他所在的地方毆打過去，但卻無法觸碰到實體。
「所有願力的技能都相生相克，我的這一招名為『無法選中』，除非你們之中有人的能力是必定命中，而且序列等級為5，否則不可能攻擊到我。」
神代琉璃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強調自己能夠支撐多久，隻是緩緩地將手指上的刀刃，卡在黑道成員的脖頸上，就像是要從血液之中迸發出鮮嫩的果醬。
漆原山深嘶一口氣：「別了。」
「你想讓我乾什麼？」
「反正跟著我走就知道了，要不然的話，你的這些成員都會送葬。」神代琉璃緩緩說。
中年人斑白的發絲顯得極為扭曲，大概是處於無法選中狀態的緣故，漆原山甚至越發無法看清對方的麵容，仿佛那是高天之上不可直視的神。
「我投降。」漆原山舉起雙手。
「……算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該死的人。」
神代琉璃淡淡道。
「誰？」
「羽，生，律。」
神代琉璃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而聽到這句話，漆原山的瞳孔虹膜頓時猛然收縮。
如果交出他的話……
「父母」會不高興的。
……
……
同一時間，學校的器材室之內。
舒軟，輕柔。
血紅色的汁水在身體裡流淌，仿佛是棉花在傷口之中生長出來，簌簌地闡述著自然韻味的意圖。
羽生律感覺身體似乎很舒適，就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一般。
那時候，他第一次從福利院之中出來，被帶入黑幫之中，被眾人視作「聖子」。
那時的自己還想念著福利院裡沒有被帶出來的好友藤本悠，整天悶悶不樂。
而和羽生律一樣的，是一個叫作「凜」的女孩子，是「聖女」。
那段時間裡，他和凜每天就是泡在圖書館裡看書，有時他拿起一本加繆的《局外人》，凜就拿出另一本代表作《鼠疫》。
隻不過，羽生律聽不到「父母」的聲音，而凜卻是可以聽到的。
她說，那聲音就像是洪鍾作響，每天的十一點鍾，聽得都很明白。
後來到了十八歲，羽生律成功考入了開成中學，而凜卻沒能通過幫派內部進行的職業儀式，她是世界上極少數的、無法覺醒職業的人。
就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那樣的雨夜，凜對著羽生律說：「我們都是小怪獸，總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羽生律感到懷裡的女孩正在顫抖，於是他帶著她跑了出去，在偌大的東京市裡迎著陽光盛大逃亡，甚至想去鐵路，離開這個糾纏了太多年的地方。
他們逛了一天東京，而山口組裡似乎也沒人找他們。
最後，夕陽的光在凜的眼睛裡緩緩地褪去，巨大的日輪即將沉沒在海平麵之下，最後的光把天空中的雲燒成火焰的顏色。在越來越濃鬱的夜色中，凜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像小貓那樣慢慢地爬向羽生律，警惕地揣摩著他的神色。
如果羽生律拒絕她會飛快地逃走，這是她第一次那麼親近一個人，她不知道會不會被拒絕。
羽生律很想掉頭開溜，他實在不想讓這個生命短暫的女孩失望。所以他氣沉丹田目不轉睛，仿佛老僧圓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凜。
距離隻是一步之遙，可凜爬了很久很久，就在羽生律快繃不住的時候，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這一刻太陽落山，鋪天蓋地的黑暗席卷整個世界。
不再是昨晚同病相憐的，恐懼中的懷抱，懷裡的女孩很溫暖，微微地顫抖著。
這一刻羽生律終於意識到某個該死的事實這個女孩對他的感情並非信任，而是喜歡……在這個開滿蓮花濃霧彌漫的河畔，他擁抱了回去。
這世上彌漫著平靜的絕望，每個人都想從自我的牢籠裡掙脫出來。
隻可惜，現在夢該醒了。
「藤本悠！」
他猛然坐了起來，看向了器材室裡的藤本悠。
「聽著，我其實知道你不是我原本的摯友。」
「但是山口組裡有著秘密，非常大的秘密，包括你當時問我要來五個枉死之人的靈魂，也和這個巨大的秘密有關……」
羽生律似乎是在說著遺言一樣，想要將這一切說完。
然而。
話音還沒有落下，他就不再開口。
在藤本悠錯愕的神色之中，戴著銀絲眼鏡的中年人緩緩走了過來，眸光冷淡地看著剛剛復活過來的藤本悠。
「漆原山，你不會想要保住這小子的性命吧？」
神代琉璃的神色黯然，看著仿佛受了驚一般的漆原山，整個人的麵孔都是慘淡無比的，仿佛見到了極其失望之事。
漆原山還是不住地搖頭：「不，不行，羽生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請留下他。」
坐在地上的藤本悠緩緩開口，抬頭看向神代琉璃。
神代琉璃微微怔了一怔。
「不，我就要他死。」
完全忽略了藤本悠的發言，哪怕這個家夥極有可能是這一次名校交流賽的總冠軍，也隻不過是明麵上的罷了。
他神代琉璃，照樣是明麵上的東京最強十人。
羽生律看向藤本悠，也不再發聲。
一種莫大的死亡的恐懼籠罩住了他的心靈。
「好了，該動手了。」
看著漆原山痛苦的神色，神代琉璃嘆了口氣：「我都沒讓你赴死，你怎麼會這麼傷心呢。」
於是……羽生律死了。
……
……
名校交流賽結束之後，外麵依舊下著暴雨，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風疾電掣，卻是由藤本悠的養父和養母開車接藤本悠回家。
車輛的聲音極其刺耳，剮蹭在地麵上發出一道道的響聲，周遭的其他學生也早就被漆原山從電影院裡放了出來，事後經過神代琉璃的現實扭曲，都沒有產生什麼精神上的影響。
隻不過，藤本悠的神色不同了。
「五個枉死之人的靈魂……跟山口組有關嗎？」
藤本悠在心中呢喃自語。
他看著窗外的天色，整個城市都籠罩在藍調的大雨之中，窗欞上盡是滾動蠕爬的雨滴，就像是一個個形態可憎的昆蟲生物。
他一直都在想筆記的最終歸屬，自己為什麼能夠收集到主流社會之中無法搜集的靈魂，卻沒想到這一切居然與羽生律有著關係。
那個開發了《自走國際象棋》的少年，最終死了。
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做過什麼壞事。
藤本悠已經抵達了序列8，失去了序列9的空想家不能遊玩遊戲的限製，此時在遊戲裡搜索名稱，番號之下，評論區陡然多出了一個訃告。
【2018年10月9日下午，空想家「羽生律」確認死亡。】
而對方注冊出來的昵稱，也已經成為了注銷賬號。
這個消息一出，對方遊戲裡還活躍在評論區的玩家瞬間都開始震驚起來。
【啊？真的假的。】
【已經成注銷賬號了……】
【訃告都出來了啊。】
【可惡，老大你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我還等著你出新遊戲呢。】
【這個人是我們東京市名校交流賽裡的八強選手，但是遇到了黑幫突襲，英年早逝。】
【可惡的黑幫。】
【唉，這少年天才也是時運不濟，明明做出了這麼好的遊戲，未來至少有望進軍序列6的。】
【前麵的，你知道序列6是什麼檔次嗎？】
【……】
評論區的黑色字符化作了一程汪洋的大海，對方明明已經去世了，藤本悠點了一下載入遊戲，眼前依舊彈出排隊人數。
【排隊人數：2512人。】
這是《自走國際象棋》的排隊人數，和正常的更新不一樣，一般來說，如果空想家去世了的話，也是會提醒玩過的玩家的，除非直接屏蔽該遊戲的消息。
上一次更新，就已經是這一款遊戲的最後一次更新。
藤本悠嘆了一口氣，長長睫毛下，眸光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城市，一輛輛大巴車如龍般飛奔向前。
這是怎樣的長車，又將去往怎樣的遠方？
「小悠，你沒事吧？」
後排裡，星野千音詢問著藤本悠，皺著眉頭。
「我沒事。」
藤本悠搖了搖頭，深嘶一口氣，反正自己和羽生律也不怎麼認識。
整個名校交流賽不了了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死亡的人沒有幾個，能及時救回來的都已經拜托了楓海千奏老校長。
最後，山口組成功竊走了比賽獎勵之中的紅色物質，而主辦方也意識到了對考生的不公平，所有主要獎勵都會在半個月之後發送到空想家們的手裡。
而經過商討，最後留下來的「七強」都能受到學校裡以往隻有「前三名」才能享受到的福利，藤本悠成為整個名校交流賽的唯一贏家。
「這一次多虧了你們的媽媽，要不然我都沒法子從學校裡出來。」
星野徹介抓著方向盤，感慨對著後視鏡裡的兩個人說道：「說來也是真厲害，一個人就把黑幫的兩個序列6乾趴下了。」
「老爹，你要努力變強一點才行！」
星野千音這才從藤本悠的身上轉移視線回來，看向了正在開車的星野徹介，氣鼓鼓地說。
「知道知道，我會努力的。」
星野徹介爽朗道。
而副駕駛位上，星野綾人則是偏過臉頰，嘴角帶笑地凝視著窗外的雨點，仿佛能用鼻尖嗅到外界雨露的氣味。
車內的氣氛極其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