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其實沒你想得那麼壞啊……」
她的聲音略帶顫抖,眼圈也有些紅了。
「別寫了。你是不是生氣我剛才說話太沖了?對不起,我就這個臭毛病,嘴笨,你要說我孫子我也認了,好不好?我是真心跟你過日子的啊!我們倆是真夫妻,我不是為了留住你才演戲,我是舍不得你啊!!!」
這一席話說得聲情並茂。
若不是陸堯太了解她,甚至還真有可能被一時騙過去。
陸堯正提筆要寫休書,聽聞這番軟語忽然微微一頓,筆尖險些滑落紙麵。
他望著眼前女人的表情,心下了然。
她表麵倔強,骨子裡卻懂得低頭,竟能為了目的放下姿態。
臉可以不要,感情卻是裝不來的。
可他嘴角卻浮現一絲冷笑,心裡想的隻有兩個字:假的。
「我不是演的。」
宋萩雲仿佛讀懂了他的神情,急切地說道,「我真的不想走。」
陸堯隻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並沒有回應。
接著手中的狼毫再次蘸墨,在紙上落下沙沙之聲。
「我們剛成親才三個月就要分開,」宋萩雲忽然換了一副口吻,試探性地說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娘家人找上門來鬧事?」
「彩禮不用退。」
陸堯淡淡答道,隻四個字,卻斬釘截鐵。
宋萩雲瞬間啞口無言。
好一會,她才緩緩嘆了口氣,眼神裡滿是無奈。
「你也應該替小微想想吧。」
她很快恢復鎮定,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勸說。
「小微是個女子,你們兩個男人怎麼可能照顧得好她?你看啊,自從我進了門,她整個人是不是都比以前開朗多了?變得愛笑也懂事了不少。」
腦海中的畫麵卻與她說的話毫不相符。
每天早上,小女孩起床就皺眉看著桌上不合口味的早膳。
中午回家一看又是麵條湯或者鹹菜饅頭,忍不住跑到廚房大哭大喊。
晚上更是動不動就開始發脾氣,家裡雞飛狗跳。
被天天氣得哇哇叫的陸小微,此刻大概就在樓上摔枕頭。
「我哪裡開心了?我哪一天不哭!」
宋萩雲全當什麼都沒聽見。
「我知道外頭有些人嚼舌頭,說是我虧待了小微,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
她義正辭嚴地辯解道。
「我可從來都不以嬸娘身份壓製她,而是將她當成自家小妹妹一樣看護。她孤僻、沒玩伴、沒人陪我說話,我就經常回我娘那兒,把小微一起帶上。那邊兄弟姐妹一大堆,大家都聚在一起,吵吵笑笑,不熱鬧得緊嗎?」
事實上,原主對陸小微根本沒有任何關心。
但出於表麵上的禮節,每次回娘家不得不帶上她。
隻不過一到地方,原主便撒手不管了,完全不顧身邊圍了一圈搗蛋的小孩對陸小微指指點點。
她低聲喃喃自語:「我沒親自動手打過她啊……真的是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
一想到曾經原主要動手卻又縮回手的情景,她忍不住繼續回想。
「你還敢動我一根汗毛?你信不信我去告訴二爺爺!」
有一次,小姑揚起臉,眼神毫不畏懼地盯著原主。
後來當原主親眼看到那個身形壯碩的二叔公之後,心中的火氣立刻就蔫了下去。
宋萩雲一邊想著,一邊繼續為自己找理由。
「雖說以前讓她洗個碗、拖下地、整理東西啥的,但也隻是想鍛煉她!她一個鄉下女孩子,還沒灶台高就要學會生火煮飯,在家前屋後跑來跑去幫忙乾活,這樣早點培養出來,好歹能在家裡分擔些負擔。」
她頓了頓,臉上神情似真似假。
「我也知道小微吃了很多苦,但我不能由著她偷懶。那」
對麵沉默許久的男人終於開了口,冷冷道:「照你這麼說,那你倒是替小微操碎了心?」
宋萩雲聽出對方語氣裡的寒意。
「倒不是非要讓人家感謝我……我隻是覺得做人要有擔當。」
「這些技能以後用得著,洗衣做飯補衣裳……就算將來不想依附誰,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末了她頓了一下,眼神微閃。
「人這一生終歸還得靠自己才行啊。」
宋萩雲的話倒是有一半說得不錯。
可是,她這個人,品行實在讓人不放心。
「你說得沒錯,但還是得分。」
宋萩雲:?
說話之間,那份和離書已落款寫好。
紙上字跡工整有力。
陸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婚是非分不可。
「確定?要是以後後悔……」
宋萩雲的聲音略帶試探。
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不可能!」
他怎麼可能後悔呢?
「那就聽你的。」
宋萩雲嘆了口氣,語氣中多了一絲無可奈何。
「不過……小微該怎麼辦?」
察覺到陸堯對那個侄女還是有些上心的。
她的語調也變得柔軟了一些,一邊說著,一邊小心觀察對方的反應。
「你也看出來了,你與二叔這兩個老爺們確實不太會照顧孩子。」
「一個女孩子,身邊沒有女人照顧,總歸是不太合適。」
頓了一下,她繼續道:「如果非要選人不可,與其找外人,還不如就由我來。」
「你?」
她突如其來的提議讓陸堯愣住了。
「對啊,我呀。」
宋萩雲語氣輕快。
「除非你要再娶一房回來?」
陸堯搖頭,眉宇之間顯露出一抹冷意。
「那不就妥了,」她攤手,眼中笑意漸濃,「我來負責照顧小微的日常起居,你隻管給她提供吃食住處,咱們互不乾涉。」
「你如果不滿意我的表現,直接把我趕走就行。」
她聳了聳肩。
「在此之前,請你別把我們已經和離的事情說出去。」
宋萩雲抬起頭來直視著他。
接著補充了一句。
「我也不瞞你了,我今天如果回了娘家,明兒家裡就要把我重新嫁出去。」
她咬了咬嘴唇,低聲道。
「可是我能嫁給誰呢?不是死了老婆的男人,就是什麼癆病鬼,我不願意。」
她站在屋子中間,目光落在陸堯臉上。
雖然處境落魄,但她並不願意輕易低頭。
陸堯聽完心裡明白了七八分。
原來宋萩雲的理由是這個。
他垂下眼睛,思緒在腦海裡翻湧不息。
眼前這個女人曾經是高門大戶的千金。
雖說如今家道中落,也不該淪落到要依附他人生活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