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並非預想中的黑暗樓梯間。
慘白的光線傾瀉進來。聲控燈冰冷地亮著。
就在門口,咫尺之遙,站著一個人。
不!是兩個人!
穿製服的人影堵在門口,筆挺的深色警服肩章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離她最近的警察身材高壯,警帽下壓著一張輪廓分明、表情異常嚴肅的臉。
他目光如鷹隼,正舉起一隻手掌,保持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拍擊大門的姿勢。
他的動作,僵在半空。
顯然,他們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按響門鈴。
而許晚這如同炮彈般從屋內、伴隨著巨大恐懼和貓尖叫的開門方式,極其突兀且震撼。
四目相對。
門口警察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被更深的審視和職業性的冷靜所代替。
樓道裡死寂了一秒。
隻有墩墩那歇斯底裡的嗚咽從許晚腿邊尖銳地持續著,以及許晚自己劇烈到無法掩飾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的粗喘。
「許晚,女士?」
為首的警察沉聲開口,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顯然是做過基本調查。
許晚大腦還處在一片空白,恐慌的後勁還在血管裡奔騰,身體本能地想尖叫,想沖出去。
但警察的出現像一道無形的鐵閘,暫時扼住了她失控的身體。
為首的警察側身,讓出半個身位。
他的同伴——另一位稍年輕些的警員,正嚴肅地站在阿傑家那扇灰白色的防盜門前。
門板上……許晚的視線不受控製地越過警察的肩膀瞟過去——
之前那行流淌般的「許晚」名字,消失了!
隻剩下灰白冰冷、毫無異常的金屬門板!
那仿佛滲透到骨子裡的暗紅腥甜氣味……也淡了?
不,是被樓道裡突然湧入的空氣稀釋了?還是……
許晚喉嚨乾得發疼,說不出一個字。
「別怕,女士。」
為首的警察放緩了一絲語調,「我們是北門分局刑偵支隊的。鄰居報警,反映隔壁4006室發出劇烈的異響和異味。」
他朝阿傑家的房門方向抬了抬下巴,「你這邊動靜也很大,我們正準備敲門。」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平靜:「你還好嗎?有沒有需要我們協助的地方?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許晚的手臂、以及她那張驚魂未定的臉龐。
「異響…惡臭…鄰居…」
許晚嘴唇翕動著,聲音破碎得像被砂紙磨過。
恐懼、後怕、剛經歷的匪夷所思的驚悚、警察帶來的暫時安全感…所有情緒交織成亂麻。
她剛想指向阿傑家那扇門,想把之前聽到的、那地獄般的撞擊、潑水、刮擦、阿傑的呻吟……全都說出來。
想把門板上曾經出現自己名字的詭異…還有自己臥室裡那個該死瓶子的低語…全都倒出來!
但似乎沒有任何一點線索!任何一絲能解釋這一切荒謬的希望!
就在這時——
「趙隊!」
站在阿傑家門口那位年輕警員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驚愕和緊繃。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他。
阿傑家的灰白色防盜門,此刻被打開了一條巴掌寬的門縫。顯然,是警員在初步觀察後嘗試打開的。
門縫裡,沒有燈光滲出,黑漆漆一片。
但,
一股極其濃烈、如同實質般粘稠的腥臭,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那條縫隙裡噴湧而出!
那絕不是普通死老鼠、垃圾腐壞的氣味!
那味道濃烈到讓人窒息,瞬間塞滿了整個樓道!
它蘊含著鐵鏽般的血漿味、內髒腐敗的惡臭、還有一種濃到嗆人、甜膩得令人作嘔、仿佛某種動物脂肪在極度高溫下燒焦後形成的奇特甜腥!
許晚的胃袋猛烈地痙攣起來,她死死捂住嘴巴,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而開門的年輕警員首當其沖,他像是被那股氣味巨浪狠狠撞在臉上,身體明顯地晃了一下,眉頭瞬間擰成一個疙瘩,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他立刻後退了半步,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生理性反感和震驚:
「門…門從裡麵鎖著…鎖是好的,但…但這氣味……」
他喘了口氣,「還有地上!門縫裡麵有東西流出來了!黑紅色的!很多!」
伴隨著他的話語,許晚的視線越過警察的阻擋,死死投向那道門縫之下——
暗紅色的濃稠液體,如同一條條蜿蜒爬行的血蛇……爭先恐後地從門縫下方流淌出來!
它們粘附在門框邊緣,積聚在門檻內側,向外麵相對乾淨的樓道地板上……擴散。
那液體在慘白聲控燈光下,反射出油亮而令人不適的光澤。
是屍油!
許晚立即想到了什麼。
這和她抽屜裡那個瓶子裡的東西一模一樣,隻不過數量……是天壤之別!
為首警察(趙隊)的臉色瞬間沉得像鐵鉛。
他猛地一步橫跨,將許晚擋在了自己身後,同時對著耳邊的對講機低聲咆哮:
「控製現場!4004!4006!所有人!立刻封鎖樓道!技術隊!痕檢!法醫!立刻到位!情況非常嚴重!重復!情況非常嚴重!」
整個空間的氣氛瞬間繃緊到極致!
年輕警員一手已經按在了後腰的配槍位置,另一隻手死死抵著阿傑家虛開一線的房門,防止它意外關閉或……從裡麵被打開?
「女士!」
趙隊猛地轉過身,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沖許晚,「你現在需要安全!馬上!跟我的同事到樓下!我們有幾個問題,必須立刻詢問你!關於你隔壁這位住戶!還有你剛才的狀況!」
他身後的警員上前一步,雖未觸碰,但那眼神和姿態已然是護送與監管的雙重含義。
離開?現在?
許晚下意識地想抗拒——她的臥室!那個發出低語的瓶子還在抽屜裡!
就在她目光慌亂地要瞟向自己家臥室門方向的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掉落聲。
是那個滾燙得如同烙鐵的護身符。
它從她右邊褲兜掉了出來!
那枚三角形、被紅絲線緊緊纏繞著的、奶奶在故鄉龍王廟誠心求來的黃裱紙護身符。
護身符打著旋兒,輕輕巧巧地掉落在她腳前不遠處的門廳地板上。
就在同時!
她臥室房內,那道細微卻如同跗骨之蛆的、混雜著靜電雜音的詭異低語聲——
戛然而止!
世界,一下子陷入了一種短暫到詭異的、真空般的寂靜。
蹲在許晚腳邊的墩墩,那一直豎得像棍子一樣的尾巴,在護身符落地的瞬間,也極其突兀地鬆弛了下來。
但真空般的寂靜隻持續了一瞬,就被巨大的喧囂徹底撕碎!
「所有人就位!」
「警戒!」
「報告!3號電梯口封鎖!」
「技術隊!破門器準備!」
尖銳的警用電台呼叫聲、沉重急促的腳步聲、金屬器械撞擊的鏗鏘聲、不同人員簡潔冰冷的指令……
紅光閃爍,人影晃動……
一種高效、冰冷、帶著強製秩序的鐵幕轟然降下,將這片剛剛被邪惡舔舐過的角落強行拖回了人間——或者說,另一種形態的戰場。
許晚成了這片風暴中心唯一僵硬的雕塑。
她盯著地上那塊小小三角符,想彎腰去撿,想把它緊緊攥回手心。這個本能的念頭如此強烈。
「那是我奶奶留給我的護身符,它能保護我……能震懾『怪物』……」
「女士!別動!」
趙隊冰冷喝道,完全沒有把許晚口中的護身符當回事。
隨即沖對講機下達命令:「重復!目標4006室內有不明大量液體溢出,氣味極其異常!初步判斷為重大刑事現場!無關人員立即隔離!李濤!帶那位女士下去!馬上!」





